专访常昊:花游,意味着一份责任!

曹亚旗09-13 09:00 体坛+原创

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 曹亚旗

中国花样游泳队1988年首次亮相奥运会,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实现奖牌零的突破,2024年巴黎奥运会上实现金牌零的突破——36年来的追梦之旅,36年来的不懈努力,终于在冯雨、常昊、王赐月、张雅怡、王柳懿、王芊懿、肖雁宁和向玢璇这八位姑娘身上破茧成蝶,中国花样游泳队首次站在奥运会的最高领奖台上。

作为花样游泳队的一员,常昊近日做客体坛周报,敞开心扉分享她和花游之间的故事:虽然没有《生命之光》的音乐伴奏,她在言谈举止间仍极具感染力;虽然无法演绎赛场上的托举、转体和翻腾,她依旧让我们感受到这枚金牌的来之不易;虽然她笑称“我们是一群女汉子”,但她们早已成为大家心中的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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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冠那一瞬间已经定格在那儿,对我们来说已经翻篇了,要去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了。”

体坛:把时钟拨回到巴黎奥运会,夺冠瞬间的心情怎么样?

常昊:肯定是开心和激动。小时候不太理解,看到电视中很多运动员在夺冠那一瞬间或者站上领奖台那一刻会哭,觉得这么开心的事情为什么要哭?然后当我自己站上领奖台时,感受到的除了开心和高兴,那一瞬间你这几年的备战、所有的酸甜苦辣一下浮现在眼前,才懂得(运动员会哭)那种心情。

体坛:现在时间过去差不多一个月了,再回想起夺冠瞬间,心情有没有什么改变?

常昊:现在回想的话,对我来说(夺冠)已经成为过去了,夺冠那一瞬间已经定格在那儿,对我们来说已经翻篇了,要去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了。

体坛:其实在去巴黎之前,包括你自己和队伍在内,对成绩的预期是什么样的?

常昊:我们肯定是希望能突破历史,取得最好成绩,站上最高领奖台,梦想肯定是有的。但更多还是想着怎么做好自己,专注在自己的动作上。

体坛:一共三天比赛,前两轮比完之后大家都认为金牌几乎是中国队的囊中之物了,这时候队伍的氛围和大家的期待值,有没有出现一些变化?

常昊:没有。其实对我们来说依然还是很谨慎,因为随着新规则的修改,如果出现一个判罚,可能就会从前三名直接掉下领奖台,会有一个非常大的转变。而且最后一天比的是技巧自选,对我们来说成败就在一瞬间,很难去提前掌控。所以我们还是非常谨慎,那根弦还是不敢松掉。尽管前面领先对手70多分,如果最后那场比赛,但凡失手两个托举,可能我们(金牌)也就没了。

体坛:对你自己而言,什么时候开始萌生“我要在奥运舞台上夺得金牌”这样的想法?

常昊:巴黎奥运周期在2022年世锦赛,我们第一次在集体技术自选和自由自选上获得金牌;然后这个周期其实我们的机遇也很好,也很幸运能有这个机遇。

体坛:这个梦想应该不只是巴黎周期才有的吧?

常昊:因为我们是打分项目,其实以前也有,但毕竟没有突破那个瓶颈。以前可能你想改变奖牌的颜色,对于我们来说都是非常难的。

体坛:从事花游这个项目这么久,你觉得花游吸引你的魅力在什么地方?以前有没有过从事其他项目的尝试?

常昊:有,其实我小时候最先开始是练体操,然后8岁时转的跳水,最后10岁时带我的教练说,(你个儿高)要不你去花游队试试,花游队都是女孩,也是一个很美的项目。可能花游相对来说的确比较适合我,我就去到北京队,然后一直走到今天。

体坛:中国花游队2008年实现奖牌零的突破,巴黎奥运实现金牌零的突破,从你10岁(2007年)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你从中怎么感受这支队伍不断的进取拼搏精神和冲击金牌的历程?

常昊:其实对我们来说,大家肯定都想拿到最好的成绩。但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可能确实没想过走到今天我能拿到奥运冠军。小时候可能就是完成好当下的训练,包括每一年的比赛,每一站都会有每一站的任务,当时想的就是走好脚下的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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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友提醒我说你流血了,结果队医检查了一下,说可能伤口有点深,需要去缝针。”

体坛:提及花游这个项目,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美,“水上芭蕾”,大家看到的是你们光鲜亮丽的一面,但我们也知道你在5月份备战巴黎奥运时受了伤,能不能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受伤对自己带来了哪些影响?

常昊:花游新规则修改以后,其实我们每次比赛都会重新叠加新的难度,然后技巧也一样,会去挑战更高的难度动作,这样就可以赋予更高的分值。当时,我们也是在尝试新的技巧组合,看看能不能在托举上面再创新一些,让它的分值更高一些。可能当时还不是特别成熟,队友们之间也不是特别默契,我在落水时意外磕到了队友的膝盖上。

当时磕完了之后,我并没有觉得很严重,没想到要到缝针的地步。我就是感觉自己撞了一下,然后是队友她们提醒我,说你流血了,然后我才游到岸边。结果队医检查了一下,说可能伤口有点深,需要去缝针。

体坛:听说当时是缝了三针,那愈合恢复用了多长时间?

常昊:4天半就下水了。

体坛:愈合过程这么短,是不是还有挺大的风险?得防止感染发炎这种情况发生吧。

常昊:当时医生的建议肯定就是两周不沾水,但那时候我们距离巴黎奥运会已经很近了,还有修改难度、创编等一系列工作都没有做;而且我们又是集体项目,少了一个人团体就不够完整,推进的速度就会比较慢。所以其实我自己也非常着急,怕因为我而耽误队伍的进度。

体坛:除了这次受伤,在这些年里还有没有受过其他比较严重的伤病?

常昊:我国青的时候下巴也缝过针(笑)。也是在训练中磕到了,但是还没有特别多,反正就两次。

体坛:在备战巴黎的过程中,除了伤病给自己带来备战的困难或者说困扰,其他有没有经历过相对来说比较困难的时刻?

常昊:有。因为修改新规则以后,其实我们也要从各方面进行学习,得根据修改之后的规则学习新的技术动作,学习不同的划水的方法,然后我们整个队伍会一起研究,教练会带着我们共同推敲,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里将难度叠加到最高。

还有就是这个奥运周期新增加了一项技巧自选,对于中国运动员来说不是特别擅长,甚至有很多翻腾动作是我十几年从来没接触过、从来没练过的,都需要重新去学习。然后我们的兄弟队伍,国家跳水队也专门派了国家队教练来给我们指导,对我们也有很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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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够在空中完成好自己的动作,全部都是依靠于我的队友。”

体坛:在比赛的过程中,你是在空中被托举起来的那一个,在空中做翻腾跳跃动作,大家会认为你是最美的那一个,你会觉得自己比较特别吗?

常昊:没有,其实我能够在空中完成好自己的动作,全部都是依靠于我的队友。她们在下面就是承担水的压力,承担我的重量,是她们合力把我托起来的,如果没有她们,我也完成不了我的动作。

体坛:那你怎么看待自己作为个体跟集体之间的联系?

常昊:其实我觉得我们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关系),她们在水中负责(控制我)。因为在托举中我们分三个部位,分为上中下,下面的人是负责控制住中间的队友,中间的人负责控制我,所以我们是相互配合、相互合作的关系。

体坛:感觉花游这项集体运动,对于团队协作方面的要求会更高一些?

常昊:可能一个人托不好,或者说一个人发力不对,就可能导致整个托举动作的失误。

体坛:这跟别的集体项目好像不一样,像足球、篮球个人能力超强也能解决战斗,但在花游项目上是不可能的。

常昊:对,花游不行,我们是光你一个人好不算好,要8个人都好才算好。

体坛:大家看到花游有美的一面,像你被托举到空中做翻腾这些动作,但你落在水中可能摔得也是最多的,怎么形容你落在水面时候撞击的力度呢?

常昊:有点像摔在地上。

体坛:像是摔在地板上?

常昊:对。因为有时候我们前期在尝试新的托举动作时,入水点或者说入水的动作还不是特别稳定、特别固定,很有可能你就是横拍着躺在水面上或者是趴在水面上,这时候的冲击力是最大的,那一下可能就喘不上气。

体坛:这种新动作要经历多长时间磨合,才会没有你说的那种每次都像要受伤的感觉?

常昊:我们也没算过具体时间,主要还是看大家的配合,也有很多动作其实一上来我们就做得还不错。但也有可能做得又有点动作变形或者说技术变形,需要教练帮助我们重新找回正确的动作,也是需要反复地去磨练,反正什么样的情况都有。

体坛:确实背后的付出非常多,这帮助中国花游队在巴黎实现了历史性突破。夺金之旅已经结束,你现在怎么看待自己身上的责任?

常昊:这次巴黎奥运会获得金牌,是我们一个很好的起点。我们也是根据新规则的变化(去适应),还是希望我们能继续保持自己的优势,然后不断去学习,不断地去进步,希望能在以后的比赛中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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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和裁判距离我们比较远,如果画得太细、画的面积太小,可能就看不到也感受不到。”

体坛:我们都说这项运动很美,然后女孩子也都爱美,然后你们全队都被大家称为女神,你觉得自己“美”或者说“好”的一面是怎么体现出来的?

常昊:我觉得美是分很多面的,有很多种美,就是你长得漂亮也是美,你穿得好看也是美。对于我们来说,可能在场上那种专注力是美,然后为了心中的目标去拼搏的样子也是美,或者说当我们在训练中遇到困难时,可能大家会痛哭或者一起默默流泪,其实也是一种美。

体坛:那备战的过程中当时受伤缝针,有没有担心过会留下疤痕?

常昊:没有,更多的还是想着不能拖集体的后腿,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耽误训练,然后影响整体的进度。

体坛:我们也知道你的队友也受过伤,像肖雁宁、王赐月她们,在受伤之后你们是怎么互相扶持、互相鼓励,挺过这个困难期的?

常昊:其实我的队友她们在受伤时,并没有去抱怨说我也很疼、我做不了、我坚持不下去,她们更多展现的都是我能坚持、我没问题。对于我们来说,可能看到队友很疼或者说是坚持不下去时,我们在水里可能就是一个眼神或者是拍拍彼此,或者是给她口头上喊一句加油,大家都心照不宣。

体坛:这种训练比赛中的眼神交流,在生活中是不是会非常有默契?

常昊:会,因为这么多年我们都生活在一起,可能有时候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

体坛:你们比赛中确实非常美,也涉及到一个问题都需要化妆。你们平时比如说训练前比赛前,有没有什么化妆的小技巧跟大家分享?

常昊:其实对于我们来说,化妆就是要把它画得夸张,因为相对来说观众和裁判距离我们比较远,所以你如果画得太细、画的面积太小,可能观众和裁判就看不到也感受不到。所以,我们就需要尽可能地画得夸张一点,然后颜色也是用的那种比较鲜艳的,这种不太适用于日常,只能是用在比赛中的化妆。

体坛:花游比赛不光有美的一面,也需要力量,力和美之间既有共生性也会有一些博弈,你怎么看待力和美在花游这个项目上的体现?

常昊:我们花游这个项目本来就是力和美的结合,我觉得这两者是无法分割的。就是我们在做动作时,根据节目的主题不同,可能会有柔的一面,但也是为了让裁判知道我们动作的力度也好,或者说是爆发力也好,也会有刚的一面,所以我觉得这两者是彼此相结合的,相辅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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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没觉得我们优雅,我们都觉得自己是女汉子。”

体坛:花游运动员给大家留下的印象都是又美又瘦,在饮食方面你们有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去控制的?

常昊:这个周期我们对体重的要求其实没有特别的苛刻,教练会根据你的身高体重去制定适合你的体重范围应该在多少公斤之间,或者说体脂率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标准,会根据个人的具体情况来定。

因为我们比赛时毕竟是穿的泳衣,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而且给裁判的那种直观印象,不能说我们8个人一上场高高矮矮胖胖瘦瘦,这样的话直观印象也不好,因为这样会影响打分。所以根据个人情况,你只要整体是匀称的,是苗条的是好看的就行了。

体坛:外界评价花游队就是你们“掌管优雅”,不光是美还很优雅,那么你怎么看待这句话?你觉得自己在比赛中表现是不是非常优雅?

常昊:其实我没觉得我们优雅,我们都觉得自己是女汉子(笑)。可能大家觉得优雅,是因为我们上场的时候很挺拔,然后在水里也是整个人都是这样气质往上提着的。其实还是因为观众离得比较远,也有我的朋友会问我,说你们陆上动作或者水里动作为什么要那么夸张?因为他们可能看的是电视,给的镜头是那种大特写,他们就会说,你为什么要做得那么夸张?我就告诉他们,其实现场观众和裁判都是坐在20米或者50米开外看,如果我们做得不夸张,可能他们看不到。

体坛:那样,细节动作就会被忽略了?

常昊:对,所以我们要夸张地去把这些动作展示出来,这样裁判和现场观众他们才能看到。

体坛:港澳行期间大家距离你们就很近了,你觉得港澳行给自己留下了什么深刻印象?

常昊:我们是第一次参加港澳行的活动,感受到了当地民众他们那种热情,不管是在酒店还是走在街道上,都能深刻感受到这一点。

体坛:如果现在让你来给花游队招募一些年轻队员,你会告诉他们练花游有什么好处?

常昊:练花样游泳有很多好处,首先这是一个集体项目,它可以锻炼更多的集体荣誉感,然后比如说包容性,还可以锻炼独立、自理、自律等这些方面的能力。

体坛:现在随着花游项目的改革,已经开始有男队员参赛了,你怎么看待这个变化?在队伍内部能否激发出好的化学反应?

常昊:有男队员加入进来也是一个新的模式,其实我们中国队有男队员,并且也参加了世锦赛和亚运会(备注:说的是中国花游队男队员石浩玙)。有他们的加入,有时候能让托举更加有力,也可以向观众和裁判体现出不一样的一面,不仅女孩子是美的,男孩子也可以很美。包括就是力与美的结合,也可以展现得很好。

体坛:你从事的是花样游泳这个项目,用一个词或者说一句话来形容一下,花样游泳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常昊:花样游泳对我来说意味着一份责任。我觉得我们所有人从小坚持到现在,都是心中有一个目标,有一份责任,在推着我们一直往前走。然后,我们也希望能为花样游泳这项运动发声,让更多的人知道花样游泳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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