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王勤伯
巴黎奥运会结束了,有关“现代奥林匹克之父”顾拜旦是否应该入葬先贤祠的悬念,也就永久封存了。
1958年以来,在法兰西第五共和国成立以后,一直只有法国总统本人可以决定谁入葬先贤祠,这是法兰西共和国历史上众多名人安葬的地方。国际奥委会一直都希望顾拜旦能够入葬先贤祠,顾拜旦作为现代奥林匹克之父,影响了整个世界,似乎入葬先贤祠不该有什么障碍。
然而,法国总统府一直在拒绝国际奥委会的请求。这个请求国际奥委会在去年又提出了一次,希望借2024巴黎“奥运回家”的机会让顾拜旦进入先贤祠,但法国总统府仍然不松口。《队报》、《世界报》等媒体披露了原因,顾拜旦身上污点太多是关键,例如和纳粹德国过从甚密,坚持精英主义,一直反对女性参加奥运,鲜明的反犹主义、种族主义和殖民主义立场……
既然在2024年巴黎奥运会也无法让顾拜旦入葬先贤祠,估计未来国际奥委会也不会再提出请求了。
在整个巴黎奥运会期间,法国人似乎很着重于一些新潮概念,不管是开幕式的设计还是奥运村的设施,都没有太多着墨去强调自身对现代奥林匹克历史有多重要。巴黎奥运会闭幕,倒是值得借这个机会聊聊法国人的结社传统。
法国人爱结社,尤其是爱搞各种协会。协会当然也包括行业协会、慈善组织、非营利组织等等,这里我们主要是聊兴趣爱好类的协会和联合会。笔者多年前在大学法语专业课程中听外教介绍过,法国拥有接近150万个大大小小的协会,几乎没有法国人一生从未参加任何一种协会。而且法国人对搞协会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痴迷,只要有3个人对同一件事情感兴趣,他们也可以组织起一个协会。
这种态度看上去总是有点多此一举的感觉,但它对现代社会的影响是巨大的。结社有其契约含义,但更重要的是抛弃陈见,寻找共同点,达成各方较为容易遵守的规则,并促进交流。欧足联在上世纪50年代成立的时候,最开始也只有法国、意大利和比利时3个国家的足协有想法,法国人德劳内说服了英格兰同行斯坦利·劳斯加入(英足总在历史上一直是孤立主义心态),有这4个足协作为内核,其他国家足协纷纷表态加入,欧足联就这样成立了。
德劳内在上世纪30年代就曾有创办欧足联的想法,但直到1953年国际足联取消对大洲自组足联的禁令,他才得以展开外交攻势。曾反对大洲自组足联的人也是法国人——国际足联第一任主席雷米特,他是国际足联的重要创办者。同时,德劳内也是雷米特的朋友,德劳内在上世纪20年代曾向雷米特提议创办足球世界杯。
这里能看到,欧洲杯冠军捧起的“德劳内杯”、世界杯早期的“雷米特杯”,2个重要奖杯都是以法国人命名的。德劳内在1955年去世,未能看到自己梦想创立的欧洲杯。这是因为欧足联创立时内部有较大的分歧,一派认为欧足联是个协调组织,不必办赛,另一派则希望欧足联承担办赛责任。德劳内的去世也给了办赛派一个说服躺平派的机会,第一届欧洲杯是以纪念德劳内的名义创办起来的。
法国人甚至不需要创办协会,就能把赛事和活动搞起来。《队报》记者在看台上聊天心血来潮,于是就有了创办欧洲俱乐部冠军杯的想法,很快就成真了。后来欧足联决定接管赛事,并推出了优胜者杯。《队报》(含前身《车报》和《法国足球》)创办的还有环法自行车赛、金球奖等体育赛事或奖项评选。
法国人搞协会、创办活动有特长,也有技巧。冷战时期,不管是欧足联还是《队报》集团组织的活动,都跨越了“铁幕”,由两个阵营的成员国一起参加。同时他们挑选的各国记者代表,也不是走形式主义随便找个人凑数,而是很有实力的人选。
现在很多球迷喜欢二话不说就开喷,尤其是针对金球奖评委。实际上,我接触过多国多位金球奖评委,真的非常佩服这个评委会名单里的每个人。在《法国足球》之后,有很多知名报纸、杂志、组织都尝试过模仿《法国足球》搞投票和颁奖,但从未在影响力方面超越金球奖,这其实就是法国人组织国际活动的功力所在,细节的精细决定了持续产出的优质性。
例如最近30年里代表意大利投过票的迪切萨雷、贝坎蒂尼、孔多,他们都不是电视名嘴(孔多是最近一些年才入行),贝坎蒂尼甚至沉默寡言,但是拥有令人格外佩服的国际足球知识和见解。我记得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时候问过贝坎蒂尼,他为什么不爱上镜,贝坎蒂尼回答说,人说太多话就不会写文章了。这可能是对我影响较大的同行看法之一。
和很多同行一样,我也是国际体育记者协会成员,这个协会在今年刚好度过100岁生日。这个协会也是由法国人主张创立的,创办时间是1924年巴黎奥运会期间。该组织的首任主席同时也是重要创始人名叫弗朗茨·雷谢尔,他是一名法国记者,也曾作为田径和橄榄球运动员参加过1896年和1900年奥运会,获得过橄榄球金牌。他一直担任国际体育记者协会主席,直到1932年突然去世。比利时副主席维克托·布安接任,布安担任该职务直至1956年,他本人也参加了四届奥运会,并在水球和击剑项目中赢得了三枚奖牌。现在的主席是意大利人詹尼·梅洛,他自2005年以来一直担任这个职位。
英国人是很多现代体育运动的发明者,但法国人为人类围绕体育团聚一堂,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在巴黎奥运会的结尾,我认为有必要用这篇文章对法国人的体育遗产、结社传统致以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