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坛周报特派记者沈天浩发自汉堡人民公园
汉堡人民公园球场的看台上,出现了一面巨大的橙墙。荷兰球迷们打出系列条幅,上面的主角们是1988年欧洲杯的冠军英雄。荷兰球迷们的装束,包括亮橙色假发、细条纹套装、镶豹纹外套和几何纹球衣,让你感觉自己身处80年代末的一家舞厅俱乐部。表演内容:看台球迷秀。主题:向过去致敬。着装要求:复古街头风。就这样,数量众多的球迷选择穿上了那件经典的荷兰队1988年球衣。问题来了:当你看到那件球衣时,你会想到什么?
我会想到未来主义。20世纪初叶,未来主义运动兴起,翁贝托·博乔尼和贾科莫·巴拉等艺术家,试图在画布上使用图形、线条和色块,来描绘他们心目中的速度与力量。为什么未来主义艺术家们如此喜欢这两个概念?很简单:速度与力量象征着进步,象征着拓宽已知的边界、冲破自身的极限。想想看,这非常符合足球运动的价值观。
世界上很少有城市比米兰更适合欣赏未来主义画作。然而要观瞻未来主义足球,荷兰队当然是比意大利队更合适的对象,未来主义风格的球衣套在荷兰队的身上,也显得极其合身。说到底,足球世界里的未来主义头号大师,是里努斯·米歇尔斯。这两天从柏林跑到汉堡,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在柏林奥林匹克,我见证了未来巨星亚马尔的国家队大赛首秀;在汉堡人民公园,我在未来主义的时装秀中,顺便欣赏到了美丽足球。
没错,汉堡的观众们见识过米歇尔斯的球队,舞台同样是欧洲杯,时间还是6月。1988年夏天,橙衣军团从身上的着装到脚下的足球,无不体现着未来主义的独特魅力。6月21日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是日荷兰队来到人民公园球场,在欧洲杯半决赛2比1逆转击败东道主联邦德国,昂首挺进决赛。
前几天笔者和同事秦游夏在慕尼黑街头,听德国天空体育元老级记者乌利·科勒聊到了那段遥远的记忆。对于73岁的乌利来说,那还是他第一次在现场报道欧洲杯:“当时的决赛在慕尼黑进行。可想而知,来到德国的几乎没什么苏联球迷,但荷兰人到处都是。我们不得不通过各种媒介,向他们贴出告示:‘决赛门票早已售罄,别再来慕尼黑了!’那是疯狂的记忆。荷兰足球和我们是世仇,但那确实是一支很棒的球队。”
36年后,荷兰队又一次回到了这里。有趣的是,最终的比分依然是2比1,郁金香军团两次都上演了逆转,而中锋的进球都在终场前不久姗姗来迟。1988年的那场半决赛,马特乌斯在下半场率先通过点球为德国队首开纪录,罗纳德·科曼同样在12码前扳平比分,终场前的致命一击来自巴斯滕。
今天,罗纳德·科曼已经成了橙军主帅,荷兰队的绝杀英雄则变成了韦霍斯特,他在本赛季德甲代表霍芬海姆打入7球,用了差不多2000分钟;来到国家队层面,他最近7粒进球只花掉不到500分钟,效率惊人。韦霍斯特的定位是荷兰队的超级替补,可你们还记得吗?1988年的巴斯滕,背后的号码是12,他在那届杯赛之初的队内定位也是板凳前锋。
当然,韦霍斯特不是巴斯滕,他终其一生也无法拥有“乌得勒支天鹅”的优雅和天赋。但话说回来,前曼联前锋的朴实刚健,或许正是这支荷兰队所需要的:此前的80分钟时间内,孟菲斯·德佩在中间,天赋十足的加克波和哈维·西蒙斯分居左右,荷兰人踢得炫目而华丽,却就是无法叩开波兰人的铁锁,唯一的进球来自加克波,但其实靠的是对手后卫的折射。韦霍斯特上场后,荷兰队化繁为简,靠着非正职边卫(阿克)与这名高中锋之间的连线,很快解决了问题。
未来主义艺术家的情感往往并不稳定,荷兰足球队也不例外。本场比赛率先进球的甚至是波兰一方:莱万多夫斯基因伤缺阵,结果顶替他出场的土超前锋布克萨在角球进攻中高高跃起,在邓弗里斯和费尔曼的合围下头槌破门。这也是荷兰人连续第三场比赛被对手通过角球破门,邓弗里斯在赛后混采区接受笔者采访,坦言这确实变成了球队的一个问题,需要尽快找到解决办法。
打入制胜进球之前,荷兰队在场上尝试各种进攻手段,球员们像未来主义画家那样,用大量而快速的传球切割着绿色的画布,强劲的笔触留下车辙般的印迹:加克波在左侧边路飞快突破,西蒙斯在右半扇的边线和肋部之间游弋,并屡次为中锋架起炮台;孟菲斯在场上的位置同样灵活,他屡次为身后的前腰赖因德斯让出空间,后者试图继承荷兰足球14号的光辉传统,可惜射门和队友一样不太靠谱。
荷兰队几乎没能赢下这场比赛。这支球队继续着他们多年来的基因:美丽而脆弱。看台上的橙色风暴倒是一直刮得强劲,汉堡在地理意义上几乎位于荷兰和波兰的中间,两个国家的球迷都有足够的理由来到这座城市看球,但荷兰球迷的数量还是占到了大多数,球队的表现也足以让他们在90分钟的时间里保持足够的亢奋。
在米歇尔斯那支冠军之师的影子之间,还有一个荷兰人的形象,在汉堡的球场内若隐若现。本届欧洲杯的10个主办球场中,有一半的主人都是次级别联赛球队(此处包括了本赛季刚刚降级的科隆),而在人们的印象中,这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情非德乙”的汉堡。这座汉萨同盟的港市,其实并不总是如此:就在十几年前,这里还沉浸在范德法特的天才灵感中,能够与拜仁一较高下。荷兰足球的美丽,没有时间限制,并不以胜利为必要条件,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很难指望这座主办城市在本场比赛中保持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