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益唯:亚洲杯小组赛0进球 中国职业足球的墓志铭

体坛周报评论员严益唯述评

国足在亚洲杯小组赛上一球未进，这是中国男足参加亚洲杯正赛四十七年多的历史中绝无仅有的。

多年前，有位本土教练吐槽，世界上有两种足球，一种是足球，一种是中国足球。什么是中国足球？听者虽能意会，但也没有人真正说清楚。这次国足亚洲杯小组赛的离奇表现，可以让人有机会思考中国足球长期以来如何深受联赛丛林法则的伤害。过去三十年所谓的职业联赛模式显然已经走到了尽头，如果不将联赛的利益独立出来，让联赛的利益独立于于足协，让联赛的投资人有一致的愿景一起来经营联赛，让过去野蛮生长的丛林法则不再有市场，中国职业联赛反噬国家队的悲剧还会继续上演。

中国足球这次亚洲杯上零进球，可以视为过去三十年中国职业足球盖棺论定的一个墓志铭。

中国男足临门一脚差，早已经是老生常谈。2002年韩日世界杯上，中国足协就制定过“进一球”的小目标。虽然那次也是颗粒无收，但毕竟是世界杯，当时对中国足球最悲观的人，恐怕都很难想象，有朝一日在亚洲杯小组赛上进一球都成了奢望。中国足球这么多年的职业化，并没有让国家队更强，反而是不进则退，更弱了。

有人或许将中国足球这次如此离奇的表现，归结于球队头号射手武磊的状态明显退步。的确，如果对阵黎巴嫩时那个空门，武磊抓住机会，这次男足亚洲杯的剧本就完全不同了。其实，如果没有视频裁判，朱辰杰的进球不被取消，或是与卡塔尔之战上半场的四个得分机会抓住一次，中国队这次都不至于三战零进球。不得不承认，国足这次零进球的确有运气不佳的原因。但是，国足长期以来不进则退的趋势，却并非偶然。

国足退步的必然性，其实透过武磊如今在国足的尴尬处境就可见一斑。武磊的无球跑位能力，至今仍然是国足的天花板，去年客场与泰国队比赛中他的进球已经证明这一点。如果国足有一个奥斯卡这样能给武磊喂饼的球员，武磊在国足的进球一定也不会少。不要忘记，武磊可是上赛季中超的第二射手，而且比第一名只差了一个进球。但是，长期以来中国职业球队过分依赖外援组织进攻，本土球员大面积地沦为只是在比赛中负责防守，不敢持球，只需要将球交给外援去组织进攻的配角，造成了如今的国家队已经很难找到为武磊喂饼的球员了。没有人喂饼，武磊的吃饼能力再强，在国足也无太多用武之地了，这就是武磊当下在国足的尴尬处境。

其实，这些年武磊的横空出世，都是一个意外，他正好拥有可以与高水平外援匹配的无球跑位的天赋，才能在联赛中获得持续成长的空间，最终脱颖而出。按照中国大多数职业球队长期以来将进攻“外包”给外援的踢法，中国球员在进攻中没有太多的存在感才是合理的。韦世豪虽然有不俗的持球突破能力，但是在外援主打进攻的联赛体系中，他这样有特点，却非武磊那样能够与外援高度兼容的本土球员，其实也是很难真正成为球队的进攻核心的。这，也解释了为何他只能熬到如今快三十岁了，在周围越来越多队友缺乏持球突进能力的映衬之下，他才能在国家队逐渐有了独一档的存在感。可惜，即便是韦世豪，因为长期在外援主导进攻的联赛中也不过是配角，他的实战能力也还有不小的提高空间。凭借其带球突破的天赋，指望他灵光一现偶然单骑救主是可以的，但是常常都靠他一锤定音拯救国足，目前也不现实。

很多年前，一位国字号教练就发现，现在欧洲的足球很讲究基因，怎样的足球基因，决定了一个国家的足球样子。中国足球如果说有一个明显的基因，那就是各自为战。在强调团队合作的足球领域，这是很不可思议的。这种各自为战的中国足球的基因，在三十年的职业联赛的发展中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中国职业联赛没有自己的联盟，无法独立发展，各俱乐部的利益必然会彻底分化，各俱乐部只能推崇野蛮的丛林法则，联赛利益根本得不到大家共同的维护。

有一位前足球投资人，曾经很得意地说，我为什么要培养球员？哪家豪门不是靠买球员？其实，不仅是所谓中超豪门，三十年来，自从有职业俱乐部以来，有多少俱乐部的投资人为了急于出成绩而押宝外援，而且屡试不爽？三十年来，有多少球队为了追求所谓的球队利益最大化，不是将进球的任务“外包”给外援？……那么，三十年来，中国职业足球有多少投资人为何总是缺乏耐心，不断地以透支未来的方式毕其功于一役？原因当然有很多，但从足球范围内看，不得不说投资人们之所以如此心急追求暂时的成绩，缺乏培养人才和经营球队的足够耐心，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除了成绩，中国职业联赛没有什么值得去考核的指标了。因为，没有职业联盟，职业联赛的利益三十年来根本无法独立于足协，俱乐部即便想从长计议，也不现实。

当中国职业联赛的利益无法独立于足协的时候，职业联赛就无法有效地将各俱乐部的利益凝聚成为一个共同的利益，那么野蛮的丛林法则就自然成了联赛的潜规则，投资人各显神通为自己的一家之利，不惜破坏整个联赛的生态。其实，职业足球联赛内部竞争无论多么激烈，都必须有一个共同的利益作为联赛发展的基石。如果职业联赛没有一个可以独立于足协的，保持公平和持续发展的利益基础，联赛内部竞争越激烈，可能对联赛的整体利益伤害越大。当今职业足球日新月异，各国的职业联赛的发展都需要及时跟上形势，难免需要进行各种调整和改革。可惜，中国职业联赛根本没有共同的利益可厌，这就很难为了跟上世界的潮流，及时地做出合理的一致改革行动。

日本职业足球能够持续地通过大大小小的改革，力求跟上世界足球的发展潮流，就离不开日本职业联赛独立于日本足协。比如，对于日本职业联赛改为跨年的赛制，其实日本足协内部有很明确的质疑的，有足协官员就公开表示担心跨年之后，巴西外援来日本踢球会大幅度减少。如果日本职业足球联赛的利益没有独立于日本足协，这次跨年的赛制改革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决定。日本职业联赛跨年改革对于日本足球的意义，不在于未来这个改革本身有多么好，而在于其决策过程反应了日本职业足球联盟的独立性，这是每个投资日本职业足球的投资人都愿意看见的，当他们更愿意参与职业联盟的发展的时候，日本职业足球的发展就有了可持续的动力。

反观，中国职业足球长期以来盛行的丛林法则，在广州恒大时期达到了巅峰，在其巅峰时期，只要恒大足球愿意，一切场内外的契约都是可以被颠覆的，这样的联赛怎么可能拥有共同价值？每个投资人都不得不将自己的短期利益放在首位考虑，最终成为投机者。中国职业足球长期以来推崇的丛林法则，其实是与现代足球的契约精神下的公平合作是对立的，与职业足球是对立的，最终必使联赛的整体利益被瓦解，最终随着联赛的没落，也必反噬中国足协最为看重的国家队的利益。

中国男足在亚洲杯上如此离谱的表现，不过是中国职业足球三十年发展的一个墓志铭。希望，中国职业联赛能够真正换个活法，跟上世界职业足球的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