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洋巡礼】何小珂： 留洋是为了更好地为国出战

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马德兴报道

近日，何小珂再次从北京出发，踏上了飞往巴塞罗那的航班，即将与西班牙某职业俱乐部正式签约。尽管依然还是前往西班牙，但与此前两年不同的是：前两年作为适龄球员，他所参加的只是西班牙U19荣誉联赛，依然还属于青少年级别赛事，这次则将正式加盟西班牙职业球会。尽管并不是最高级别，但未来所面临的竞争与挑战将远超U19青年联赛。不过，何小珂对此依然还是充满信心，并已经为此做好了各种准备。

①西班牙两年的辛酸苦辣

体坛：你在西班牙闯荡已经快两年了，这次又将开启一个全新的征程。两年下来，你整体是什么感觉？

何小珂：最大的感觉就是各方面都有提升，除了竞技、体育本身之外，更包括思想层面。所谓思想层面，就是个人如何去应对随时可能遇到的困难，不管是球场内还是生活上的困难，如何成为一个更加独立的人等等，这方面感觉有很大的提升和改变。作为一个在西班牙闯荡的中国球员，尤其是面对一个完全不同的文化环境，你要想着怎么去融入；面对竞争压力的时候，你不可能像在国内那样。说实话，在国内的话，像是在一个在温室中踢球，可在西班牙就完全不同，那边没有什么保障和承诺，你不知道下一步会是怎样。所以，这种环境下还是能塑造一个更坚强的性格。

至于在具体的球技方面，感觉在西班牙踢球也是不一样的。首先就是有球的东西更多一些。不管训练还是比赛，西班牙踢球的节奏快体现在有球对抗中，而不是身体对抗。有球方面的节奏上很快，每天的触球时间也很多，整体下来对球的感觉也更好。差不多两年下来，我自己的理解和感受就是：西班牙的风格是场上11个人，每一个位置上的球员都要有一定的技术基础，每一个位置的人都可以随时发起进攻，而且，每一个人都不会说是成为进攻中的一个“站点”，每个人都能串联起来去完成进攻。这个是西班牙足球给我最深刻的一个感受。

体坛：你在留洋过程中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何小珂：要说最大的困难，我觉得应该就是刚到西班牙没法参加比赛的那前半年。因为刚到那边，好多手续都没有办妥，加上年龄又小、尚未达到报名注册的规定，差不多有半年左右的时间没法参加正式比赛，只能跟队去训练。但是，我要时刻为半年以后能够打上比赛做好准备，而且是要做到“即插即用”的那种准备。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在努力、在准备，但坦率地说更是一种煎熬。因为我是一个求生欲比较强的人，也是性格方面比较好强的，自己没有比赛踢、看着别人踢，心理就很难受。而且，因为没有办法打比赛，训练的时候进行分队对抗练习时，你就不会被分到主力阵容里。有时因为没法比赛，替补一方哪个位置缺人了，你就只能听从教练安排去临时踢一下。这让我感觉很不好，甚至对我来说是心理方面一个挺大的打击，会有强烈的落差感。

尽管我也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要克服这种落差感，其实做起来的时候特别难。如果这个坎没挺过去，那可能也就没有后来了。因为当时我还需要面对这样一个现实，即我是一个来自说完全不同语言的球员，一个来自不同环境、不同文化的球员，需要克服跟队友之间的交流障碍，如何不让自己的这种糟糕心情在队友面前表露出来。因为我后来也慢慢发现，就是我们在更衣室里的心情其实在很大程度上会决定你上场后的表现。所以，各方面只能是自我调整，这是比较难的。好在这半年总算是挺过来了，庆幸自己没有放弃，也是咬着牙一直在坚持、去为后面能够打上比赛进行准备，然后到我成年了、完成注册可以打比赛了，就算是把最大的困难克服了。这之后，其实一路走下来都比较平坦。

体坛：那在这个过程中你是怎么自我调整的呢？具体做了哪些工作？

何小珂：从国内出去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困难的准备。但真到西班牙后，我觉得最难的还是心理层面，或者以我自己的经历来说，最终决定你命运的恐怕还是性格方面。我觉得，技战术都是可以提高的，语言也可以去学，但是，性格其实更能决定你能不能留在那边。因为球员出去后，哪怕你技术再好，也需要融入当地球队的风格中；如果技术不算特别好的话，你就更需要加练、去达到主教练的要求。可是，当你上场后，你能不能百分之百地发挥出来你的实力，取决于你的心态，有没有一个放松的心态。

“放松的心态”不是说在场上90分钟把心态放松下来就能把自己的技战术水平完全展现出来了，其实更多的是在场下。在更衣室里的20分钟，或者是平时训练的那两个小时里，你需要跟队友能心与心的交流，能像跟国内球员一样敞开怀、如同朋友一样。这样的话，就能让人卸下防备、跟大家融成一片。等到了球场上，大家也会把球传给你，然后你也能更自如的展现自己。所以，我才觉得性格是最重要的一点，而如何能够融入到他们的群体里？这也是最难的一个方面。

体坛：你觉得你自己的性格如何？

何小珂：我的性格其实还是比较开放的，再加上我语言也算有一定功底，所以，我去到了西班牙后跟大家的融入还可以。虽然我平时话也不算太多，但我知道在那种环境下自我满足感其实还是很重要的，不是说别人夸你两句，你就满足，主要是你自己要认同你自己。比如说，我今天感觉自己放得很开、心情很好，你在场上踢球时候就能感觉到做动作也舒畅多了，包括门前感觉可能也更好。但如果有一天你跟某个队员发生了矛盾，或者是你心情不太好，你就没有那么大的欲望，表现就没有那么好。所以，我感觉自我调整心态方面还是最重要的，或者说是最困难的一点。

体坛：为了让你安心踢球，你父母也跟着去了西班牙照顾你的日常起居生活。在整个过程中，你父母是不是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何小珂：对！其实十八九岁这个年纪，自己做饭、去超市买点东西，都没有什么问题，最难的还是一个人的那种孤独感。但如果父母在身边，就有一种家的感觉。这样的话，平时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就可以跟他们交流一下。而且因为有家，可能平时也就感觉没有那么累了，然后更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训练中，平时在外面上完学回到家后就能吃上饭了，吃完饭就可以去休息了。我觉得父母在身边还是有很大的帮助。

②遭遇“进球荒”最煎熬

体坛：除了心理层面之外，竞技方面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何小珂：最难的时候可能是没有进球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遭遇了“进球荒”，连续五六场比赛不进球。那时，我做过一些总结，差别就在于：我在国内时，一场比赛中，我可能获得五六次机会，或许会错失三四次机会，但还能把握住一两次去取得进球。但到了西班牙后，由于对手能力很强、竞争和对抗也更激烈，一场比赛中，我可能只能获得一两次机会，所以只要没把握住就一个进球都没有。在西班牙踢球期间，我遇到了非常多的场景，我基本上每场比赛都能获得至少一个进球的机会，但有时临门一脚还差一点，被门将扑出去或是打歪了等情况，导致每场都有遗憾。我感觉我的能力也够，也创造出机会了，但没有取得进球，所以那段时间里觉得比较郁闷、也比较煎熬。

回顾过去两个赛季，我都有点高开低走的感觉，像第一个赛季是首秀的时候就进球了；第二个赛季也是前三轮就遇到巴萨、并进球了。但是，之后的那段时间就会有一个平淡期，我觉得这也跟联赛的性质有关系，因为我在国内时，更多地是参加赛会制比赛，6场比赛可能两三周就踢完了，这期间没有太多时间去休息调整，我可能一直在这个状态里，所以进球不少。但到西班牙后就是一周一场，你踢完这一场，还有六七天时间去准备下一场，这六七天里就发会发生很多事情，可能就会流失了些状态。或者是比完赛了，第二天的思想状态特别集中、特别清楚自己哪里应该怎么样，就特别希望马上再比赛。可是，等过了六七天，可能就忘了，或者是感觉就不在了。然后，当你再去参加比赛时，还会犯同样的错误，所以，导致我一段时间里连续五六场比赛一直进不了球。这是我遇到的比较困难、比较煎熬的地方。当然，现在慢慢适应了，心态也比较平稳，可以说，因为有时压自己压得太紧，反而效果并不好，而有时候可能心态放平一点，机会就把握住了。

体坛：除了你之外，在巴塞罗那加泰罗尼亚地区还有不少中国孩子。

何小珂：有，加泰地区有很多中国孩子，普遍还是在第三、第四级别或者是更低级别的球会中，能够达到第一级别的很少，就我和一个名叫杨希的两个人在参加当地的荣誉联赛也就是U19联赛的最高级别联赛。平时，我跟他们也有过一些接触，他们也都有自己的梦想。但说句心里话，我感觉他们所付出的努力跟他们自己心里边的期望与梦想的目标，其实不太相匹配。

体坛：你提到的这个杨希，我好像在国内从未见过。

何小珂：他(杨希)不是从国内走出去的，是在那边出生的，算是华裔。在我所在的区域里，就只有我是从国内走出去并参加荣誉联赛的，在另外一个区，好像还有一个，其他大部分都是在西班牙出生的华裔。

体坛：你感觉中国和西班牙的文化差异主要体现在什么地方？

何小珂：我觉得文化差异如果体现在球员身上的话，应该就是性格方面了。中国球员可能性格都比较内敛，或者是有一种中庸的思想，到了一定的高度后可能就满足了，也不会太激进。但西班牙的孩子是为了自己的生活而踢球，他们觉得能踢到什么高度、就会全力以赴，他们会想着通过踢球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者其他。

西班牙有很多年轻人在踢球，因为它是一个比较多元化的国家，所以有很多拉美裔、摩洛哥裔、亚裔等各种不同民族或种族的球员，很多人都是为了生存而前往这个国家。他们有的选择足球、有的选择其他，所以这些外来人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还是很努力的，当然，本土的西班牙人可能更平淡一些，可能也会把踢球看得淡一点，觉得上个大学也挺好的，不会太给自己太大压力。我是觉得，反而是像包括我在内的这些外来人，在梦想的力量驱动下，可能努力得更狠一点、拼得更凶。

体坛：除了踢球之外，你在西班牙平时还上学读书吗？

何小珂：主要就是学语言，每天要上两个小时的语言课。

体坛：还读书吗？或者说争取继续上个大学之类的。

何小珂：书就不读了，一是到了西班牙后就一直没有再联系过学校，二是跟国内的也已经岔开了。出去后，西班牙的学校也上不了，不管是课程还是其他的都完全不一样。目前，我得先把语言学好再说。像我这个年龄，按说应该是读大学了，在那边也没有时间去学。我想，只能是准备以后看看，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是自己找到职业队稳定了、联赛也踢上了，再看能不能去读一所大学。大学其实还可以上，但也要报一个预科，先攻下语言关，然后再进大学。

体坛：你现在西语还有问题吗？

何小珂：现在西语正常跟队友、教练交流没什么问题，生活上也没什么问题，因为这边主要是说、可以不用写。前段时间，我爸在西班牙做了个微创小手术，我还去医院帮着跟医生交流。所以，语言这方面其实还凑合。

③国青与留洋之间两难

体坛：U20国青队去年9月前往沙特参加U20亚洲杯预选赛，你没有入选。你跟着队伍到了巴林，但之后离队了。整个过程是怎么一回事？

何小珂：当时做选择时，其实也很矛盾。一是感觉自己的踢法跟U20国青队的打法不相匹配，而且到队参加集训后也确实没有获得太多出场时间。另一方面，自己在西班牙萨瓦德尔U19队也是参加青年联赛的最后一个赛季了，如果能把握住机会的话，就会有球队要；如果没有把握住机会的话，可能在西班牙的路也就不太好走了，自己的留洋之路也就可能被迫终止。所以，当时我觉得也是挺难选的。从我本人来说，我当然是希望为国出战，而且因为疫情没有能够赶上U16亚少赛后，我特别渴望参加U20亚洲杯预选赛，因为踢球这么长时间了，连亚洲大赛都没有参加过，总觉得是个遗憾。但是，到了国青队后，确实自己机会太少了，而且继续留在国青队的话，又不能保证自己的竞技状态。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当时因为主教练安东尼奥也说过，就是如果谁要有什么想法可以去找他。然后，我就去找了主教练跟他谈了谈，他当时也给了我开了绿灯，说“你可以走”之类的话，而且也明确表示同意我回西班牙。然后，我就走了。相比之下，西班牙那边的新赛季开始了，如果我回去的话，肯定能够打上比赛，因为在我离开西班牙前往国青队报到时，萨瓦德尔青年队主教练就找我谈过，问我能否晚点走、说我在新赛季中将是他重点使用的球员之一。

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回过头来看，我确实是回西班牙之后就有球踢了，而且球队也算是有一个比较好的成绩。但这个选择在当时很难说是对还是错，我自己就是根据感觉做出了那个决定。而且，在最终做选择前，我也问了山东泰山俱乐部的意见，跟他们说了我的现实情况，俱乐部让我自己选择，他们会支持我的选择。最终权衡后，我还是选择了回西班牙。毕竟当时自己面临的情况是：如果继续留在国青队的话，可能比赛踢完了，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之后再回西班牙，也没有机会了，毕竟我的能力还没有到可以将位置随时为我保留的那一步，也需要再去拼。

体坛：今年3月在乌兹别克斯坦进行U20亚洲杯决赛阶段比赛时，你有没有联系过主教练表达自己的想法？

何小珂：当时邵领(邵佳一)联系过我，也跟我说还是想让我归队。我也很感谢邵领，他一直都在帮我和引领我。但当时的情况也比较尴尬，因为去年9月预选赛前我离队了，主教练安东尼奥不太满意这个情况，而且可能有一些看法。所以，当时邵领跟我说，让我去找安东尼奥去做个沟通。我随后也给西班牙教练组发了条信息，首先是向他们表示歉意，同时也进行了解释。他们也回复我了，表示当时也是尊重我的选择，并祝福我，但只字未提归队事宜。收到回复后，我当时就感觉教练应该不太可能再带我去参加比赛，而且之后也就没有了下文。所以，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体坛：没去参加U20亚洲杯赛，你觉得遗憾吗？

何小珂：肯定还是有遗憾，毕竟作为球员，人生中可能就只能踢一次亚青赛，而且这么多年来，踢球不就是想着能够有机会为国争光吗？但是，反过来想，就是我如果去了，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一直是在国内踢的话，就不会遇到这样的选择题了。可因为是在国外发展，特别是作为一个中国球员，现阶段想要在欧洲立足还是比较难的。你需要获得更多的出场时间，才能保证有球队看上你，为接下来的发展创造条件，而不是说你去国青队比赛了，你就肯定能够获得别人的青睐。所以，我当时是想凭自己的实力在西班牙打出来，然后获得一些球队的关注，为接下来的发展求得更多空间。站在我的角度，我觉得如果能够在那边站稳脚跟，将来也是能够更好地报效祖国。所以，我当时是那么选择了，不管接下来如何，反正就目前来说，现在这样的结果还是可以的。

体坛：接下来再想为国出战的话，就是国奥队、国家队了。

何小珂：是的，所以，西班牙赛季结束前一周，我就赶到克罗地亚和国奥队会合了。如果国奥队不征召的话，我当时就应该去休假了。但是，我觉得能够到国奥队去试训，对自己而言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而且到了克罗地亚后，球队有训练、有比赛，情况还不错，我觉得自己挺开心的。至于国奥队最终是否会征调，还是看教练组的意见。作为我来说，肯定是希望能够留下，我也愿意为国出战，而且肯定会全力以赴。

体坛：在克罗地亚跟随国奥队差不多一个月左右，你自己是什么感受？

何小珂：刚到国奥队时，我还带着西班牙那边的节奏，自己觉得还是可以踢的，而且觉得自己的节奏比球队还要快一点。但后来踢了几场比赛后，也有可能是自己进入了疲劳期，感觉自己的节奏变慢了，思想状态上也有点怠慢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可能是训练环境导致的。这不光是今年这个时候出现这种情况，上赛季在踢完西班牙第一个赛季的联赛时也是这种情况，越临近赛季结束、人就越感觉特别疲劳。

体坛：那么，接下来自己的打算是什么？

何小珂：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但凡只要有一线机会，我还是希望能够留在西班牙继续发展，而且不管是能不能踢西乙或者是租借到西甲，我觉得我现在这个年龄还是能提高的，而且还有很大空间可以提升。在西班牙那种足球氛围下参加训练、比赛，我觉得进步肯定会很大。至于这次重新返回西班牙后会是一个什么情况，现在就是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