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熙明：反腐扫黑重建后备力量 足球改革需猛药

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 梁熙明

全国两会，万众瞩目，各代表共商国是，为中国新时期的现代化腾飞建言献策，它代表着人民的心声，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盛会。

作为体育媒体工作者，笔者自然格外关注体育领域的信息。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是，中国已毫无疑问是第一流的体育大国、强国。一方面，伴随着中国经济的迅猛发展，国民对健身健康以及相关体育产业有了巨大的需求。另一方面，尽管中国竞技体育总体已步入世界一流，在多个过去西方“传统领地”的项目，中国运动员已取得重大突破，但一些投资大、见效慢的大球项目，尤其足篮排三大球，发展却不尽人意。

这一点，两会上国家体育总局局长高志丹并不讳言：“较长一段时间以来，我国‘三大球’，特别是男子项目发展不尽如人意，男子足球水平更是一路下滑。足球业内甚或出现了诸多乱象，这与党中央、全国人民对我们的要求和期盼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中国在世界政治、经济、外交、文化各领域，正以整个人类发展史上前所未有的势头崛起，相比之下，足球，尤其男足，堪称中国人的国耻。

近年来，男足不但战绩每况愈下，更接连爆发恶性事件，足协最高决策者、国家队主教练这个级别接连出现严重违法乱纪，而且这还是在十多年前国家重拳出击，严厉打假扫黑后，足球圈内宵小蠹虫，仍不知收敛，肆意妄为，祸国殃球。纵观中国体育，如此积重难返，男足当居首位。

中国男足是90年初，作为中国体育改革试点，率先进入职业化的。1994年，首届职业联赛开踢，将近30年来，实践证明，中国足球的职业化改革，改歪了、改坏了、彻底改失败了。可以说，整个中国体育，没有一个项目像男足，失败得如此彻底。

当初我们为什么要进行职业化？因为中国男足多次冲击世界杯“只差一步”，加之90年代初中国足球整体力量出现萎缩，球员懒散成风，教练逼着“要我练”不见起色。部分圈内人士急于摆脱困境，又见到日韩“一职就灵”，幻想通过职业化、市场化，刺激球员从“要我练”转变为“我要练”，从而提升风貌与水平。

另外部分原因是足球投资庞大，受当时经济水平严重制约。比如，1991年我国首次承办女足世界杯，赛前中国队希望访美，与美国女足热身，这样一个现在看来天经地义的合理要求，当时竟然因为经费不足无法成行，最终还是体委财务司额外支持，比赛才得以踢成。

这种情况下，部分从业者希望通过职业化，由“国家办足球”转为“社会办足球”，以甩掉足球这个沉重包袱。

显然，当时的改革者们低估了职业化的复杂度，光凭一腔热血，摸着石头过河，职业化后衍生出更多复杂问题，按下葫芦起了瓢。同时，部分掌控实权者，尤其开发、裁委会这些要害部门，意识到了职业化后带来的巨大利益，他们最热衷于鼓吹“职业化改革”，同时也是上一次打假扫黑头一批铁岭蹲班的对象。

今天的中国足球现状是什么？是大量俱乐部亏损欠薪，中国足协缺乏权威，缺乏胆量，有法不依，执法不严，一线足球运动员素质低下，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社会形象恶劣。贪腐现象，直接渗透到最高级别的国家队。

竞技层面，国家队已经跌落到踢不动越南、菲律宾的地步，后备力量极其薄弱，尽管足协希望通过宏观调控改善现状，比如中超U23政策，但在一线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加之足协自身权威丧失殆尽，执行力羸弱，根本没什么效果。青少年水平滑坡，比成年国家队还要触目惊心。

中青队刚刚在本届U20亚洲杯（亚青赛）1/4决赛上，虽经奋力拼搏，加时1比3落败韩国，再一次绝缘世青赛。然而这支中青队，是2014年以来第一次U20亚洲杯小组出线，而上一次中青队通过亚青赛进军世青赛，竟然已经是2005年了。这也意味着2006亚青赛以来，17年间一共8届亚青赛，中青队再未在淘汰赛阶段取胜过一场！

为什么职业化改革，会改成这样？因为中国足球的根基，被市场化摧毁了。

职业化之前，虽然穷，但中国足球的机制是非常完善的。当时中国足球的面铺得并不大，有限力量集中在“重点省市”，即北京、天津、辽宁、山东、上海、广东、湖北、解放军这些传统强队，每队都有二队，即青年队，以全运会周期接班。青年队战斗力不弱，天津曾经出现过一队、二队、青年队三队同时进军甲级的盛景，而辽宁青年队因为后备力量抓得到位，水平突出，80年代中期在众多重点省市中脱颖而出，完成中国足坛“十连冠”壮举。

这些青年队的苗子是哪里来的？青年队下面还有少体校，大批退役国脚、省脚在基层体校默默耕耘，无私奉献，向上一级省市输送人才。

职业化一来，各地方急于“市场”，连青年队也创收搞俱乐部。结果，这些俱乐部在市场大潮中几经迁徙、改名，最后消亡湮灭。

比如，上海青年队，1995年更名上海浦东队，出战甲B，2007年迁至陕西，更名陕西浐灞，2012年迁至贵州，更名贵州人和，随后迁至北京，再改为北京人和，在中国绕了一个大圈。在最后消亡前，因足协的中性名政策，改名北京橙丰。

这样的青年队，专业时代是上海队（即后来的申花）的梯队，原该是不注重成绩的后备力量，却被当作“职业化改革成果”，卖进了市场。

90年代中期甲A联赛开踢后一度十分火爆，也促成了各地民办足校纷纷挂牌。郜林就是典型的民办足校代表，他出身秦皇岛的中国足球学校。然而，培养青少年本身也是一个投资长、见效缓慢的庞大工程，而中国足球青训尚未建立起完善的补偿机制，郜林被申花选中后，只花了5万元，这点补偿对于足校投入无异杯水车薪。最惨的时候，足校学员被挑走后甚至都不收钱，如何经得起市场大潮的冲击？

到头来，民办足校纷纷关张，青少年力量无以为继，今天，已经没有昔日还在基层甘愿当铺路石的那些少体校教练了。

2022世界杯，征战世预赛的中国队，基本力量是靠徐根宝扎根崇明岛，十年耕耘培养出的武磊一代。如果连这点力量都没有，中国队是否能进最终12强，12强赛是否能取得唯一胜仗，都很难说。

与此同时，中国足球职业化改革，进场了各方利益集团，与本来就弱小的中国足球争资源、争人才、争话语权，能量大到左右国家队选帅。他们的背景级别，根本不是小小的中国足协能比的，能怪中国足协令不行禁不止，政策法令执行不下去吗？

实际上不光男足，连中国体育的旗帜——中国女排，也受波及。今天回头看这十多年，令人痛感金元足球为中国足球带来的危害，实际上中国排坛也有过“金元女排”时代。就在金元足球的同时，广东女排号称中国第一支纯职业化女排俱乐部，但实际上他们是以“大跃进高产田”的方式，重金挖角，大量引进国手、外援、名帅，一时间横扫国内无敌。这种情况下，女子排坛如何能不人心浮动？一些传统强队就出现著名国手为了转会，罢赛罢训的情形，这与中国足球，也就相距50米而已。

然而，当资本完成上市目标，女排也就完成其历史使命而被抛弃，资本就不再投入，短短五年，降级解散。

资本是没有祖国的。2020年中超冠军，欠薪欠税，前脚夺冠，后脚解散。然而同一家资本，掌控着同样亏损严重的意甲俱乐部国际米兰，就为球队注资输血，如此亲疏有别，怎能让人相信，这些资本是来帮助中国足球的？

而他们的充足能量，足以发动声势浩大的舆论战，在“保护投资人利益”（其实就是保护资本利益）的口号下，中国足协如何能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令人欣慰的是，高志丹局长指出，“针对足球领域出现的严重问题，我们一直在深刻反思，研究解决的办法和途径，准备从思想教育、作风建设、深化改革、抓好当前工作等方面系统施治，以重走长征路的精神，扎实做好‘三大球’的各项工作。要以猛药去疴、重典治乱的决心，聚焦当前‘三大球’工作中存在的精神不振、正气不足、作风不硬等突出问题，持之以恒转作风、强担当、抓落实。坚决打击、严厉惩处足球和其他领域的腐败和假赌黑问题，正风肃纪，严明纪律，完善制度，强化规矩，全面修复重构‘三大球’健康持续发展的良好生态。”

国家下猛药，春来第一声！

猛药是什么？笔者认为，当务之急，是坚决将不良资本从中国足坛剥离清除，让足球人有一个能真正安下心来，踏实做事的环境。

其次，由国家出面主导，重建中国足球的后备力量体系，即修复中国足球的青训，相当于国家为职业足球前期支付了“沉没成本”。

中国职业足球市场并不大，其实根本用不了那么多球队，维持专业时代“重点省市”的数量规模即可。实际上，韩国在80年代中叶开始启动职业联赛时，也才8支球队，而且当时他们连次级联赛都没有，即不存在升降级。

球队少，比赛场次少，可以增加轮次，改革赛制，引入竞争。

中国足球目前国情是，很长时间内，我们很可能增加不了多少足球人口，像专业时代那样，维持一定数量即可，既无可能、更无必要学欧美那种青训体制，大规模金字塔，几百万、上千万青少年出一个职业球员。中国的现代化进程，需要大量年轻的优秀人才投身科技、工程、教育、国防等领域，不应该也不适宜让他们从小去练踢球，最后成为职业球员者寥寥无几，反而带来潜在的社会性问题。

虽然踢球孩子少，选择面窄，会影响成年队战斗力，但是中国足球目前的战略目标，难道是追赶日韩吗？不是的，至少在两三届世界杯，时间跨度8至10年，我们的国家队，在亚洲最直接的对手，是越南、泰国、菲律宾这一档。随着世界杯扩军，亚洲出线名额增加到8.5席，这些国家当然觊觎日本、韩国、沙特、伊朗这些亚洲传统超强之外的名额，他们才是我们力争世界杯出线最大的竞争者。

换句话说，中国足球的战略目标仍然是“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具体分为两步，短期“冲”，长期“走”。

与此同时，猛药必须是在青少年中，大力推动爱国主义素质教育，既然足球要从娃娃抓起，爱国更要从踢球的娃娃抓起！这正是中国足球几十年来最薄弱的一环。

中国球员文化程度低下，严重缺乏基本素质，这已经是中国体育几十年来一个老大难问题。相比其他项目，足球队“出事”最多，性质最恶劣。

专业时代，国家二队出访突尼斯、摩洛哥时罢赛，影响恶劣，随后又在马来西亚“默迪卡杯”上与韩国队打假球，回国后被勒令解散。辽宁队在亚俱杯上与香港精工群殴，多人受停赛重罚，国奥队出战奥运预选赛生死战前，会发生内部偷窃。至于职业化后各类丑闻，更是数不胜数。

究其根源，还是球员素质。80年代国家队内部文化摸底考试，球员会写出“长江流入黄河、唐僧取经走丝绸之路”这样的笑话，“技术鉴定”，会写成“枝术见定”，四个大字错两个。他们现在刚好是中国足球俱乐部一线土教练，又能指望他们带出什么样的弟子？国家队主帅李铁严重违法乱纪，与他个人素质低下又怎脱得了干系？他的“恩师”们，昔日又传授过他什么？

所以，爱国教育、素质教育，必须从青少年入手，下猛药中的猛药。让他们从小就树立为国踢球，为国争光的观念，将来，无论是踢亚冠、亚洲杯、奥运会、世界杯，他们都代表的是中国形象。

实际上，世界足球那些最优秀、最杰出的巨星，无不以爱国为荣。贝利、马拉多纳、梅西，他们无不将为国夺取世界杯视为生涯最高成就，正是他们为祖国赢得的荣誉，才在球迷心目中享受神圣地位。即使在欧美，那些不愿为国效力、只图金钱享乐的球星，球技再高，也只是流星，历史地位也不会高。

8至10年，等中国足球在世预赛上站稳了脚跟，基本能争到8.5个名额之一时，就可以开始向新的目标进军，开始像日韩那样，力争在世界杯上小组出线。那时，“冲出亚洲”历史使命完成，目标就转为“走向世界”。届时，就可以深入推广普及，扩大青少年足球人口，做大相关产业，无论竞技与普及，都能达到中等强国的水平。

我们期待，中国足球在党的领导下，能够搭上中国腾飞的便车，最终，与所有中华民族创造的伟业一样，成为中国人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