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坛周报全媒体驻意大利特约记者 沈天浩
“一个热爱意大利的德国人。”
《米兰体育报》在体育节活动上如此定义克林斯曼。比起当年“三驾马车”中的另外两位,克林斯曼更加感性。在德国和美国国家队的帅位上,他向世界展示了自己的热情、野心和……脆弱。他出生于巴登-符腾堡州的一个小城,在米兰城迎来了生涯巅峰,现在生活在加利福尼亚。克林斯曼热爱阳光,或许他本来就更像个意大利人?
特拉帕托尼恩仇录
克林斯曼始终保持微笑,有着强大的亲和力。他讲起自己加盟国米的经历,好像自己还是个初见世面的小伙子:“1989年,我离开了斯图加特,来到了大城市米兰。国米对我来说像是第二个家。在这里,我有机会去学习另一种语言、一种文化。作为德国人,我在意大利学到的第一课是:需要接受人们本来的模样,而不是你自己想看到的模样。从意大利开始,我开始环游世界:法国,英格兰,加利福尼亚。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加州姑娘……”
“国际米兰给我们几个德国人上了一课。那会儿我就是个来自斯图加特的小伙子,他们告诉我,在意大利不能穿高筒白袜!现在,我已经不再穿这种袜子了。足球为你打开大门,让你上了一堂文化课。从米兰到摩纳哥,再到托特纳姆,足球是一种交通工具。”
“噢,特拉帕托尼,他是个好人,几乎是我的第二个父亲。那时候在国米的训练中心,我在房间里学习意大利语,特拉帕托尼看到了,让我放下书本出去玩!可我总得学习,才能知道你说些什么!”克林斯曼和特拉帕托尼的关系是相当复杂的,在国际米兰之后,两人在拜仁慕尼黑再次携手。“我和拜仁的关系一直比较微妙,拜仁当然是德国最强的球队,但我出生于德国西南部,而斯图加特是拜仁的仇敌,就像米兰双雄。我一直生活在这种复杂的情感中。”
“特拉帕托尼热衷于在拜仁进行链式防守。我们当时只要打入一球,他就会换下一名前锋。后来,我们几个前锋干脆开玩笑,不如等到下半场再进球,这样还能多踢一会儿!” 在拜仁的一场比赛中,克林斯曼在被换下后大发雷霆,一脚踢穿了场边电池形状的广告牌,自己甚至因此受伤。克林斯曼苦笑着表示:“这是个教训,踢到广告牌很疼。不过也正是从那时起,我明白自己的未来已经不在拜仁了。问题出在很多方面,包括俱乐部的哲学、和主帅的理念分歧,我希望能一直踢90分钟。赛后,我对特拉帕托尼哭着道了歉。赛季结束后,我离开了拜仁。”
直至今日,克林斯曼依然热爱意大利,但意甲联赛对于一些球员来说,已经不是当年的“小世界杯”。体坛向克林斯曼提问:“当年效力于霍芬海姆的聚勒曾经表示,转投米兰双雄意味着职业生涯的倒退;今年夏天的德利赫特在转会拜仁后,屡次表示新东家比尤文要高出一级。如何看待意甲在外援们心中的地位?”克林斯曼如此回答:“我觉得只有英超在当今明显高出其他联赛一筹,其他几大联赛的水准大体相若。”
“到头来,这些问题取决于球员的个人想法,他们在每个俱乐部环境里的感觉。有些球员可能在意甲感觉更好,有的人则更适应其他联赛。总的来说,我觉得意甲依然在一个非常高的水平上,意甲球队在欧冠仍然有着十足的竞争力。当然,很多球员愿意在采访中多说现东家的好话,这是十分正常的。”
德国教鞭与美式思维
对于克林斯曼来说,意大利代表了他生涯中一个重要的篇章,不仅仅在俱乐部层面:“对我们德国人来说,罗马是难以忘怀的。1990年的世界杯决赛,我们战胜了马拉多纳的阿根廷,从那之后,我开始适应自己的新头衔——‘世界冠军’。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来说,这并不容易,甚至让我有些害怕。”
两年后的欧洲杯决赛,德国输给了丹麦,但克林斯曼在第二天笑着走下了飞机。“我的个性就是这样的,别把什么都太当回事儿。我已经非常幸运,能够代表德国国家队征战·12年,这其中你会赢得一些东西,当然也可能会输。在意大利,我学会了活在当下,不要纠结于过往,要享受生活。”
1998年,克林斯曼选择挂靴。五年后,已经在加州定居的他选择重出江湖,在当地的一支低级别联赛效力,为此还用了一个假名字:杰·格平根。“我不想用克林斯曼的名字踢球,于是用了我出生城市的名字。没有人认出我,直到一个足球记者到来……”
又过了一年,克林斯曼收到了来自德国足协的一通电话,当时的德国战车刚刚在葡萄牙欧洲杯上止步小组赛。“德国足协找到我,但我可不会专程去法兰克福喝一杯咖啡。最终,我从洛杉矶飞到了纽约,和足协的人见了面。他们之前找了两个人,希斯菲尔德和雷哈格尔,都被拒绝了,后者表示自己不能就这么抛弃希腊国家队。”
“作为教练,我从美国学到了很多。成为德国国家队主帅时,我已经在那里住了六年,菲尔杰克逊给了我很大的启发。美国和欧洲很不一样,我接受了国家队的挑战,条件是我能够以自己的方式改变这支球队。两年的时间里,我们经历了各种酸甜苦辣,但结果是好的。”
一个夏天的童话
克林斯曼谱写的德意志童话,在多特蒙德与意大利的120分钟苦战之后画上句号。“那支意大利队的组织非常严密,我们非常尊重里皮和他的球队,他们配得上胜利。现在我经常在洛杉矶看到皮耶罗,他在那里有一家餐厅,我们经常还会拿这个开玩笑。”
“那届世界杯对德国来说意义重大,我们第一次在世界面前展现了自己的形象:自信而快乐。我们和来自世界的球迷们一起庆祝。总理默克尔也成了我们的粉丝,她说如果我们这么继续下去,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会受到激励、做出积极的改变。两德统一之后,这是我们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进行举国庆典,德国世界杯改变了整个国家的文化,这就是足球的力量。在斯图加特参加三四名决赛之前,我们的酒店外面有三万名支持者,球队大巴几乎开不出去!”
2006年世界杯之后,克林斯曼离开了国家队。他的助教勒夫在八年后带领球队站在了世界之巅,领队比埃尔霍夫也留在了球队,见证了这一历史时刻。在德国队的捧杯之路上,克林斯曼的身影也曾出现,不过是作为对手:当时的他是美国国家队的主教练,两队在世界杯小组赛展开了交锋。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那场德国-美国的比赛,克林斯曼是否更愿意执教对面的那支球队?
克林斯曼对此说不。“在德国执教期间,我从未享受个人空间。我需要面对各种客人,来自德国足协,德甲联盟,国际足联……所以我找来了比埃尔霍夫,他能够应对这些事情。两年里,我在洛杉矶和法兰克福之间往返,飞了42次!世界杯之后,我很高兴自己辞职的选择。那之后,我拾起了美国队的教鞭,在六年的时间经历了很多事情。如果当初继续执教德国队,我将错过这些体验。”
“轰炸机”不想念板凳席
在成为美国队主帅之前,克林斯曼曾经回到德国,在2008-09赛季执教拜仁慕尼黑,那段经历的结局并不美好。“他们在联赛结束前四轮解雇了我,球队当时距离榜首三分,似乎是怕我真的带队赢得冠军。不管怎么说,这段过程是美妙的。我和卢卡·托尼共事了一年,他是怎么进这么多球的?我觉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克林斯曼讲起与托尼的一段趣事:“球队在上午十点和下午三点训练,毕竟我们是德国人,你知道的。卢卡·托尼找到我:‘教练先生,我们得谈谈!上午十点训练,对我来说有点困难!不如都放到下午……’我对他说,卢卡,很抱歉,但这里是德国。哈哈,玩笑放在一边,他总是拼尽全力。”
活动最后,克林斯曼展望自己心爱的国际米兰,以及两个月后的世界杯。“对于教练来说,最让人兴奋的事情,就是看到麾下球员在短时间内发生的变化。卢卡库回到了球队,但他已经不是两年前的那个球员,阿什拉夫和佩里西奇也已经离开了球队。另一方面,劳塔罗成长起来了。国米能否夺冠?可以! AC米兰夺冠这种事,我反正说不出口。”
“没有意大利的世界杯不是真正的世界杯。德国队在俄罗斯表现很差,在卡塔尔需要至少打入半决赛才能让人满意。为什么克林斯曼不在世界杯上执教?我之前在柏林赫塔执教了10周时间,这是个有点疯狂的冒险。我和管理层起了冲突,回到了加利福尼亚。我的父亲是东德人,所以我本来非常想做好这份工作,这次经历让我有些难受,我决定休息一段时间。接下来就是疫情,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读了一个商科硕士。”克林斯曼仍然关注足球,热爱足球,却似乎并不怀念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