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浙江总经理：全运首冠略胜一筹 青训要靠叠加

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王晓瑞报道

4年前天津全运会正进行时，焦凤波刚履新绿城俱乐部总经理不久。他上任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确保浙江U20男足争夺全运会金牌。“惜败，那次真的非常可惜！”拥有张玉宁、严鼎皓、童磊、吴伟、高华泽等多名国奥球员乃至国脚助阵的97/98年龄段浙江队，是在决赛中倒在点球决胜环节，不敌上海屈居亚军。赛后，现场观战的焦凤波许下一个承诺：希望在4年后，能够把全运会冠军夺回来。

时光荏苒，等到2021年9月，陕西咸阳，他终于达成所愿。并不被外界过分看好的浙江U20（01/02年龄段）犹如暗度陈仓之势，登顶全运会U20男足冠军。这是浙江足球第一个全运会冠军，夺冠后，焦凤波不断感慨一个词语——百感交集。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他直言，赢下冠军赢在略胜一筹，而这一筹，正是浙江FC二十多年青训底蕴一点一点叠加起来的产物。

4年由苦到甜，冠军是一点一滴+出来的！

体坛：从在咸阳亲历夺冠到返回杭州庆贺，过去几天有何心理感受？

焦凤波：一个词语就是百感交集。这个冠军真是来之不易！这个不易，是因为浙江足球真的努力20多年。尤其是在全运会，最近三届，每一届都同冠军失之交臂。上一届我在天津，当时我刚回到俱乐部接任总经理。那时接手的第一个任务，就是U20全运会比赛。上一届，以浙江队的整体实力和之前所付出的代价，（对于冠军）势在必得。球队也有很多明星选手，比如张玉宁、严鼎皓、吴伟、童磊等。但与冠军失之交臂，在决赛中点球输给上海队。那种感受，尤其对于所有在现场的浙江足球人来说，都是非常遗憾。当时我也做出一些承诺，希望4年后能够把这个冠军拿回来，当时就是这样一种思绪。

但现实总是十分波折。从天津回来后，我们发现一些问题。首先，全运会男足年龄段经常发生变化，这对于一家俱乐部，包括浙江足球的整体统筹和部署，也带来一定的困难。当然，困难对于所有代表队都是一样。而在4年前，我们这两支梯队（01/02、03/04）情况并不是很乐观。比如最终夺冠的01/02年龄段，有一些球员的流失、球队成绩不够理想。那时，我们还没有03年龄段梯队。2017年，还是由02和03年龄段合并组队，03年球员不到10人。因此，虽然有一个全运会夺冠的承诺，现实上还是面对很多困难。

体坛：那在过去4年，是做出怎样的调整和努力？

焦凤波：首先要做一些顶层设计、规划和部署，球队应该怎样调整。过去4年，从教练团队到球员补充，再到训赛方案，甚至还有心理建设和后勤保障，都是一点一点在做加法。球队通过自身的努力，也上升一些台阶，并且具备在全运会冲击金牌的实力，但绝对的（冲金）实力并没有具备。当时，我们订下一个策略，也是一句口号，就叫略胜一筹。如果能赢，不管踢什么比赛，不指望绝对战胜对手，能够略胜一筹就行。这一筹来自哪里？来自于细节、信念、底蕴，来自方方面面所做的工作，还有训赛、保障、心理建设等。目前来看，我们应该是做到（略胜一筹），通过大家和团队的努力，应该是做到的。所以我的感受就是百感交集，总算是做到了。确实来之不易，太不容易！

体坛：在这个过程中，什么时候开始产生夺冠预感？

焦凤波：我们一直拥有这一坚定的信仰和信念。从出征开始，一直没有松口，一直同球队在灌输着。虽然知道几支参赛队的实力是在伯仲之间，但我们一直灌输着夺冠的信念。如果说感受越来越强烈的话，就是战胜上海队以后。因为上海队整体实力很强，逾越这道关之后，大家就会越来越有自信，越踢越好。

体坛：如何看待浙江U20夺冠的历史意义？

焦凤波：我觉得意义重大，不管是之于浙江FC还是浙江足球。浙江足球通过二十多年在青训领域上的深耕，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夯实基础，但一直缺少一个冠军。一直是在开花，但是没有结果。包括如今在中超和中甲，是有很多出自浙江FC的球员，但只能说是开花，没有结果。因为一直以来缺少一个冠军，缺少一项重大事件，缺少一个节点性重要时刻，用来体现浙江足球这么多年的深耕细作。现在，我最想表达的是，浙江足球不再是以前的那片沙漠，未来浙江足球完全有能力承载和寄托更多中国足球的希望。

风暴中坚持靠恒心，青训离不开梳理和优化

体坛：这次夺冠，很多人都在感慨浙江足球、绿城足球的坚持。但在过去四五年，浙江足球受到金元足球的影响很大，除了成绩上的滑坡，还有人才流失。作为俱乐部总经理，在坚持的过程中有何体会？

焦凤波：体会那是非常深刻。曾经在俱乐部的全员会议上，日籍总监问到：中国足球对比日本足球，到底缺在哪里？我就回答两个字：恒心。无论是球队、俱乐部还是其他方面，普遍的现象是，中国足球缺少一颗恒心。浙江足球、绿城足球这些年坚持下来非常不易，俱乐部创始人宋卫平，现在的两个股东绿城中国和浙能集团，能够坚持到今天，都是离不开他们。这次又是在省委省政府的大力支持和关注下，在省体育局和省足协的关怀下，顺利做到这么优化的俱乐部股改，让浙江足球继续走下去。在这个过程中不是没有遇到风雨，不是没有坎坷，但每当遇到这些困难时，总是有人可以站出来，伸出援助之手推动和解决问题，让浙江足球、浙江FC一直坚持下来。

所以回望这一路，最想说的两个字，是感谢。我们要感谢绿城中国和绿城创始人宋卫平先生23年的坚持和付出，让俱乐部扎根浙江、深耕青训，谋划长远，久久为功；感谢浙江能源集团入股俱乐部后的倾力支持；更要感谢浙江省委省政府的高瞻远瞩，省体育局、省足协的关心指导；感谢全省各地市相关部门的持续帮助；感谢所有赞助商、合作伙伴长久以来的信任支持；感谢每一位浙江球迷、支持者的热爱。冠军和荣耀属于大家。

体坛：在俱乐部的具体工作中，对于这种坚持又是有何体会？

焦凤波：从俱乐部角度来讲，坚持和稳定，是我们非常明显的标签。以前身处金元足球，肯定受到很大的影响。例如一线队冒出一名潜力球员，马上就流失掉。那时的金元足球，基本上就是拿钱去砸，可能有些地方忽略掉一些基础建设，以及应有的商业运营逻辑。比如01/02、03/04这两支全运队，怎样去做顶层设计和规划？怎样不断调整和优化？这些在金元足球年代，可能就会被忽略掉。有人会说，不行就买人嘛。但当大家都有这种想法的时候，我们俱乐部就会非常吃亏，流失的人才很多，总开花但不能结果。

青训也是一样，青训（人才）的争夺在金元足球时代非常猛烈。青少年球员的估值非常虚高，甚至有很年轻的球员需要花大价格买卖，这个年轻可能年轻到10岁左右，可能你都不知道他能不能踢出来。以前，我和我的团队再聊起这些事，（我就说）当其他球队玩命砸钱、投入很高之时，我们是处在一个相对的低位。现在金元足球潮水褪去，有些球队可能欠薪、有些球队可能退出，而我们是在一个稳定的水准继续前行。稳定和坚持，成为浙江FC俱乐部的核心优势。可能在未来一个阶段，我们的这些优势将会不断增强和放大，会吸引更多的人才来到这里，共同创造更多的业绩。

所以我说真的是厚积薄发，足球一定没有捷径，我们一直这样认为。一定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一年一年努力，带着一颗恒心做事。

体坛：我看到一句话形容浙江队这次夺冠——南山有鸟，终于惊人。但在过去23年，绿城青训也有很多尝试，比如留洋前南、学习日本、学习韩国。怎样总结绿城足球这23年青训路线上的变化？

焦凤波：我的感受是这样：绿城青训二十多年的变化，可以说是一点一点在叠加、在积累。什么叫做底蕴？我说我们今年赢在底蕴上，底蕴就是在于积累。从十几年前第一批送到南斯拉夫留学的85/86年龄段球员，再到后来请到日本教练、再到现在单年龄段组队的顶层设计……每一个过程中，可能某一阶段成果不是那么理想，但没有一步是冤枉路。每一步都是积累，每一步都是经验。现在像我们这样一个青训全体系化、完整架构的俱乐部，其实在中国还是蛮少的。在这几年，我们一直是在原有基础上不断地、更好地去做一些更多的努力。

体坛：能否举个例子形容这种积累和进化呢？

焦凤波：以前我们是请日本教练过来带队，很多球队都是这种做法，职业队也如此，主教练负责制。但在这些年我们发现：一家真正的职业俱乐部，应该是有统筹力的，好比术业有分工，还是要把界面统筹分配。教练员必定有所擅长的，但也需要更多的力量，才能把这个团队支撑得足够强大。每个人的优势不一样，有的教练技战术能力较强，但他鼓舞人心，或者说动员本领不一定很好。有的教练属于业务型、有的属于管理型。因此，就需要俱乐部对于每一名教练拥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同时对于教练组的搭配要有合理的构造，这就是一种设计。

就好比以前简单地请到一名日本教练，可以算是1.0版本的做法。但在这几年，我们不断优化界面分工，要做2.0。在夺冠的这支浙江U20，也有日本教练，但也有专门可以带一带年轻球员的年轻教练，在训练场上可以示范的那种，比如蔡楚川。还有较有经验的老教练，前国少队主教练王政担任技术顾问；日本教练岛村，他的体能康复水准非常出色。这支球队10天5场能够夺冠，没有这些专业人士在背后，是很难咬牙的。包括主教练许磊，这是俱乐部一直培养的教练，也在一线队有过锻炼，为了这届全运会，4年前他就开始带队。还有助理教练吕永光，从这批孩子组建第一天起就在这里。这个团队还是非常互补， 有从小了解球员的吕导、有擅长管理的许导、有专业能力很强的岛村，还有技战术素养很高的王导……

在这个过程中，不只是简单地请到一名外教，肯定要做一些更好的设计。包括我们和日本足球体系的合作，这些年也在发生很大变化。以前请进来，现在还要走出去，不仅球员走出去，教练、工作团队、管理人员都要走出去，和人家交流，全方位学习。如果没有疫情的话，我们每年都会派出几名球员送到日本，甚至接受寄宿制的培训。包括员工和教练，选择一些表现不错者送到日本交流和互动，希望回来学以致用。

体坛：那是否可以理解为每一次的优化，就是对上一次失败的反思……

焦凤波：底蕴是不断积累的。前几届全运会，为什么没能夺冠？每一次我们都会总结。梳理出来的内容，就是日后成功的基础。不断去优化之前所经历的，哪怕失败也不害怕，我跟大家也说：失败的经历已有很多，我们是有足够的经验去积累。

体坛：这次夺冠，有什么地方可以值得总结，应用到未来的青训？

焦凤波：这一年是在疫情期间的准备期，其实没有太多地方可以借鉴。疫情把所有事情都会打乱，没有疫情的话，我们可以准备得更加充分。因为疫情，就在国内拉练和备战，从中不断调整，但在疫情期间，球队确实做到最大化的准备。而真正可以借鉴的地方，只能说是我们在细节上的工作。就像我说的一筹，比如一些拓展工作，提升团队协作的一些拓展活动，包括心理建设的培养、梳理信念等，这些都是细节，我们一直都在去做。还有训赛的一些内容，找到一些更强的对手过招备战。

绿城青训还在路上，下一个目标职业队冲超

体坛：现在，可以说绿城足球找到一条稳定的青训之路了吗？

焦凤波：我们还在路上。虽然我们这一次取得成功，但越是在成功的时候，越应该冷静地总结和分析哪里还有不足。现在，我们也会着手梳理俱乐部自身的青训大纲，结合中国和日本，结合中国国情的，我们已经梳理快三年时间。这些其实都是基础，什么是踢球原则？在什么位置怎样去踢？青训要想做好的话，这些基础工作需要有恒心去做。现在，我们已经开始在做这些，所以我说还在路上，任重而道远。包括中国足球整个青训也是任重而道远，真的需要所有人努力，把我们青训大环境建设更好，把我们的基础做得更加扎实，把球队的训练和比赛质量再抓上去，一步一步努力，中国足球才有未来，这绝对不是短期的。

体坛：现在，绿城青训球员遍布中超中甲。还有张玉宁，正在国家队备战12强赛。从对中国足球贡献的角度来讲，绿城青训是否达到初衷？

焦凤波：我经常说俱乐部的重要使命，是成为浙江足球的荣耀，助力中国足球实现强国梦。这是浙江FC理念里面比较重要的一项使命，我们一直围绕它在努力。可在如今，中国不是足球强国，这个程度还是远远不够。其次，我们虽然夺得全国冠军，成为浙江足球的荣耀，但我认为，还有很多可以做得更好，还有很多更高的目标要去实现。现在我们还在路上，还不够好，还得加油，还要努力！

体坛：有人希望浙江足球不只是在青训领域有所建树，在职业化也要争取佳绩。对此有何展望？

焦凤波：近几年，职业足球领域变化更大，俱乐部在面临这些变化的过程中，不能说是受害者，但也绝对不是受益者。我们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重返中超，当然还有更远大的目标，还需要一步一步来。整个团队现在非常努力，希望尽快完成下一个使命。最重要的是，希望在顶级赛场上看到这家俱乐部、这样一个省份的足球，是以这种的方式生存着，诠释对于足球的热爱和理解。我觉得，这对于中国足球是有利的。

体坛：青训是用23年拿到全国冠军。职业队有所建树的时间，会比这个更短一些吗？我指的是稳定地成为顶级联赛一流强队。

焦凤波：我是这样理解的，青训和职业队彼此相辅相成。本身就是一个体系的运作，青训不好，职业队靠买？现在过了那个年代。青训不错，但也需要一个周期优化。首先职业队能留住人，然后不断补充，积累经验，这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但我认为，中超一流也好，亚洲一流也罢，只要坚持去做，我相信不会太遥远。但是，这个前提也是取决于整个中国足球大环境的变化。现在，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因素，中国足球能不能有序、良性、健康地发展下去，我也觉得很重要。但不管怎样，首先还是以我为主，比如单年龄段组队。我们在青训上，先把自身做好，夯实好基础，先把小环境做好。而伴随大环境的好转，有一个时代变革的话，还是希望厚积薄发。

我们的目标，也绝对不仅是中超一流水准，我们的目标一定更加远大，希望建设一支亚洲顶级俱乐部，这也是浙江FC的愿景和目标。之前我喊出这个目标时，也受到很多质疑，但不管挨到多少质疑声，我一定要提，这就是我们的愿景和目标。

体坛：经历三次全运冲金失败、那么多人才流失，现在青训领域终于有所建树，俱乐部的地位也在提升，是否理解为浙江FC已经迈过那道坎？

焦凤波：我觉得浙江足球、浙江FC俱乐部应该是走在一个向上、向前的趋势。最黑暗、最谷底的时候应该已经过去。以现在的大环境、我们自身的团队、省委省政府的支持，我们应该迈过去那道坎了。下一步，俱乐部将一步一步向着更大的目标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