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没有足球基因。父亲在世时,最多电视上瞟一眼篮球。他上大学时,据说常打篮球。但目测他的身高,再看看自己,多少明白他那“常打”其实有限。我妈对体育更是一窍不通。父母这辈的亲戚中,也就姨夫喜欢打球,还是篮球。舅舅自幼练功夫,拿过省级比赛的名次,具体是什么,作为小辈也不甚了了。问起舅舅当时有多牛,妈说:你去问他!
小时候特淘气。同龄孩子当中,顽皮算得上“水帘洞”级。但也就上树抓抓知了;爬上大院里的仓库房顶,看隔墙的警备区食堂杀猪;再不就是借游泳,结伙去湖里摸人家的西瓜。有一次被瓜主逮住,几个孩子光溜溜站一排,等家长来领。不消说,回家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最惊险的经历,是一砖头掷中了几十米外的一只小鸡。吓得躲进母亲的办公室。不一会儿,鸡的主人来了,手里提着血肉模糊的小鸡。打死别人的小鸡已经非同小可;小鸡的主人是派出所所长!我妈的眼神满含生离死别的惊恐。后来读到美国有个孩子因为扔得准,被送去打职棒,暗叹生不逢时。
最早接触足球,是小学四年级。两个班踢球,我们班临时不够人,拉上我凑数。经历非常不愉快。只看见皮球在周围飞来飞去。好不容易皮球朝我滚来,一脚踢去,正中同班同学的面门。大家一通骂。会踢的让我退到本方球门:你站那别乱跑,球来了一脚踢出去!球真的来了。一脚踢去,踢空了!皮球滚进自家球门。大家又是一通骂:怎么这么笨!?我发誓:再不玩这破玩意儿!赶上女排首夺世界杯,看见有人打排球我就凑过去。初中毕业那年的暑假,国内开始录播西班牙世界杯。大院里的孩子都在聊比赛多么精彩,出于好奇,去小伙伴家里看比赛,看集锦。我还记得那个电视机:屏幕只有9吋,人一多还要在前面搁一块放大器。
一下子被迷住了。
不是因为我看懂了。是进球的家伙庆祝的方式。那种疯狂,宣泄,张扬,一下子把我体内的足球基因激活了,如果真有的话。于是,暑假每天的凌晨,跟着院里的孩子去踢球。还是不会踢,还是被打发去守门。还好,没有再出洋相。某天,踢前锋的孩子累了,唤我上去替他。稀里糊涂,突然发现自己带球单刀了,在对方(那个和我一样倒霉的家伙)冲出来把球踢走前,我下意识地一脚把球吊进了大门!我仿佛挨了电击,魔怔了,疯狂地奔跑,脑子里尽是集锦里庆祝的动作。老天仿佛给我打开了一扇门,通往足球世界的大门。那个进球,如神的启迪和召唤,让我的生命有了追求,有了意义。
随父母回迁广州,我真的进入了足球世界。第一次看欧洲杯,家里已经有了彩电;不再是录播,而是直播,尽管不是国内的信号。那时的电视,画面满是雪花,为了信号好点,时不时要手捏着天线尾巴调整方位,我乐此不疲。后来有了鱼骨天线,从天台接到室内。重影倒是没了,雪花依旧。满眼雪花中,我被普拉蒂尼的绝世球技惊呆了。当时心想:哪怕画面清晰一点点,我也能看清楚巨星们的动作啊。从考上大学到参加工作,足球是我唯一热衷的运动,一直幻想:能在现场看球就好了,雪花真是看够了。因为足球,我离开了外企,走进了媒体。又因为足球,我结束了移民的日子,回到了媒体。
这个过程曲折迷茫,甘苦自知。我很庆幸做了这个决定:终于能在现场看球了。现场看球,和在电视上看球,不是一回事。只有在现场看过比赛的人,才能体会那种宏观的视角,才能明白为什么以前电视机前看直播,现场球迷会异口同声叹息传球不到位,欢呼一记绝妙的射门。那份体验里,更有身边球迷嬉笑怒骂,同行指手画脚。在英国三年,媒体包装比赛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天空电视台直播,可以选择画中画聚焦一名球员。多了一个角度,我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当地球迷对一名球员的褒贬,和万里之外的国内球迷有那么大的差距?他们既有现场的上帝视角,也有屏幕前的定点追踪。回国多年,一直怀念那种体验。
报道国际足球二十多年,穿梭于大赛的各大赛场,最大的遗憾是看不到国足的身影。举目望去,赛场上的广告牌也基本为跨国企业垄断,和中国关系不大。在南非,我目睹日本和韩国分别击败前欧洲杯冠军希腊和丹麦,盼望国足走向世界的心情益发迫切。采访名宿和球员,被对方问起:“为什么中国来不了世界杯?”无言以对。就像酒吧驻唱的歌手,演绎别人的作品,体会别人的风光。很不是滋味。最近两年,中国在各个领域频频传来令人惊喜的突破,那些令人黯然神伤,又习以为常的景象发生了剧变。以今夏的欧洲杯为例,惊觉场边的广告大部分是中国的产品——比如比赛的计时由海信冠名,顿时觉得换了人间。当年第一次看世界杯直播,我甚至不知道冠名计时的品牌有什么产品。
还有红色的抓人眼球的中文标语“激光电视,中国第一”。
谁能想到电视的技术已经从液晶发展到了激光的展示形态?谁能想到100吋的大屏电视可以成为每个家庭的独享?小时候,想象中的让人身临其境的大屏观赛场景,居然已经实现。
出现在欧洲杯赛场的电视品牌,不再是日韩品牌的专属领域,作为资深球迷,颇有“王谢堂前”的感触。
海信带着世界领先的激光显示率先走进了顶级赛事的赛场,国足也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