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学霸：那些在北大清华踢足球的姑娘

文/陈丁睿

或许在很多年以后，刁赫南与蒙维洒都还会不时想起，自己在苏州奥体中心经历的一切。

从中国女足的逆袭拼搏、全场万人的高唱国歌，到王霜在加时赛的力挽狂澜，都是热爱足球的她们，共情澎湃的名场面。那一天，戴上过北大女足和清华女足队长袖标的二人，跟唱着《怒放的生命》动情落泪，变身成了王霜们的“迷妹”。

圆梦之旅

在苏州停留的48个小时，就读于北京大学研究生院心理学专业的刁赫南，按下了上百次手机的快门键和拍摄键——仅仅是视频片段，就有长长短短的158段。

既打卡了知名景点，又见证了中国女足跻身东京奥运会，刁赫南与清华大学水利水电工程系博士生蒙维洒的第一次苏州之旅，对得起连续几天的披星戴月了。几天前，就是在去程12个小时的卧铺火车上，她们还在全车熄灯后挑灯夜战，忙碌着繁重的毕业论文和科学研究。

得益于中国足协的组织和支付宝的帮助，相识于三年前的刁赫南和蒙维洒，达成了自己的圆梦之旅——第一次现场观看了中国女足的比赛。不同于观战第一回合时，只得在地铁和大学办公室暗暗较劲，4月13日身在苏州奥体中心的她们，完全沉浸在了王霜们的永不言弃和上万球迷的激情澎湃中。当中国女足两球落后时，全场球迷不断高唱国歌的气场，深深地感染着含泪跟唱的蒙维洒。

“这样的震撼感，这辈子都难以忘怀！”就算是告别了冷风过境的苏州，这位清华学子还是对那一刻的场景历历在目。回到北京的当天，她又搭配着比赛的转播画面，以一段3分45秒的混剪VLOG，再一次标记了犹如惊叹号的苏州之行。

足球与学霸，校园与女足，在刁赫南与蒙维洒的世界中，这从不是充斥矛盾的反义词。

被忽视的女足

由于激动到跟同伴相拥而泣，几乎站立了整个下半场和加时赛的刁赫南，并没有看到王霜向着看台亲吻队徽的瞬间。经过蒙维洒的提醒，现场观战过女足世界杯决赛和日本高中选手权大会的她，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很遗憾，那个由王霜感动全场的时刻，并没有出现在她当天总共180次的影像锁定。

那一晚，从球场返回酒店的路上，难以平静的刁赫南一直在反复播放着，吴海燕与王霜相拥而泣的片段。这个哈尔滨姑娘说道：“对于这样的场景，我其实挺扛不住的。但没办法，自己就是一遍一遍地在看，非常感动。看到吴海燕泪流满面的样子，我觉得这些女足姑娘真的太不容易了。”与球技和层级无关，从大三开始踢球的刁赫南，足以对这样的动容感同身受。

本科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的刁赫南，从大三开始踏上绿茵场，从尝试、探索到习惯，喜欢梅西的她与足球共度日常。由于对各种各样的球衣难以招架，刁赫南的妈妈偶尔会抱怨几句，持以反对意见，但在父亲义无反顾地消解下，她的大学足球之路，倒是较为平顺地延展着。“我爸还经常说，你们一周三次训练太少了啊，要想提高水平，应该天天都训练啊！”这位2018年9月走进燕园的北大女足队长笑着回忆道。

对于自带流量的北京大学而言，体育元素从来不是校园中稀有的存在——42个学生体育社团、11个教职工体育社团，以及刊登在学校官方网站上的《课外锻炼通知》，都显现着“完全人格、首在体育”的校园宗旨。2018年5月15日，由钱俊伟老师带领的北京大学珠峰队成功登顶珠穆朗玛峰，延续了一个多世纪的“北京大学体育史”，再迎高光时刻。

最近几年，具体到关注度更高的大球项目上，北京大学同样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让名校的标签与体育联结。2017年9月，由9位北大学生和3位清华学生组成的北京队，在第13届学生运动会上拿下男子篮球项目的金牌。而在决赛的技术统计上，一些彼时活跃于校园的身影，已经是当下名副其实的CBA职业球员了——王少杰33分6篮板5盖帽、郭凯12分8篮板、祝铭震22分、张宁6助攻……说来有趣，就算是还处于进击状态的北大男足体系，也在去年10月因为一篇妙趣横生的比分战报，收割了社交平台上的不少路人关注——《门将扑出30球，中文男足0:12憾负医学》。一支突然成名的中文系男足，成为了北大男足体系的流量担当。

不过，这样浓烈的体育热度，却未曾渲染到在册近30人的北大女足——在没有职业升迁和附加价值的环境下，她们的热爱与陪伴，都是很安静的存在。

从替补到队长

五年前，在《北京青年报》的体育版面上，一个大标题格外显眼：《北大清华只招男足不招女足》。文中写道：“今年报考北大高水平运动队项目的考生达到了989人，最终报到人数633人，创造了近几年的新高。其中，仅报考男足项目的人数就有141人，较往年足球的招考人数大幅上升。今年清华、北大都只招收男子足球的特长生，不招女足。”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并没有在女足特长生方面有所涉猎，这也是两所名校女足声誉有限的原因之一。当然，这并不会阻挡刁赫南和蒙维洒们对足球的追逐。

最近几年，北大与清华女足都会在年末进行一场“圣诞大战”，姑娘们谈天说地、交换苹果，升华着两所名校的友谊。在2019年和2020年的首都大学生女子足球联赛(校园组)中，成立于2014年的北大女足实现了突破，以亚军和季军刷新了球队的最佳战绩。

就算是重在参与的校园足球，成绩的上扬也离不开训练的累积。每周三早上、每周五晚上和每周日下午，北大女足都会在教练的带领下，进行三次两个半到三个小时的团队训练，夯实基本功和简单的战术演练，都是她们的常规项目。甚至在暑假和国庆假期到来时，队员们也会自愿留在学校，加班加点地积蓄能量。在一切如常的2019年，北大女足分别在春季学期和秋季学期，进行了51次和48次训练，她们出战了15场友谊赛，11人制正式比赛有7场，5人制正式比赛为4场。与她们同场竞技的对手，包括了北工商女足、首师大女足、交大女足、林大女足、法大女足、北师大女足，以及切磋了三次的清华女足。在同层级的校园女足球队中，北大女足的训练和比赛次数，都是名列前茅的存在。在王霜披露了女足高强度的训练后，作为队长的刁赫南已经跟教练们说定：“我们很久没练了，应该好好拉一下体能，不然本来的优势都要丧失了……”

能从入队之后的替补球员，逐渐得到主力位置和队长袖标，笑称自己是“社会主义一块砖”的刁赫南，之前从没有缺席过任何一次训练。甚至在刚加入球队时，她还会拉着相熟的队友，一起在球场进行特训。她希望抓住一切机会，为努力进取的北大女足贡献力量。在此期间，曾有水平不错的队友，因为出勤率不高而遭到劝退，这让刁赫南非常遗憾和惋惜。但她非常清楚，作为一支颇具家庭氛围的校队，唯有聚集到一批积极进取的队友，才是不断提高上限的基石。

去年11月7日，2020首都大学生女子足球联赛(校园组)季军战，清北女足最近一次相逢于正式比赛的“中关村德比”。当两队以平局僵持到最后关头时，刁赫南的门前射门，制造了队友熊萱的压哨制胜。一场逆转，一记绝杀，还有一束赛后闪送给主教练邢衍安的鲜花。颁奖仪式上，刁赫南微笑着、单手举起了首高女足联赛的季军奖杯。

“体校”的坚持

回到苏州体育中心观赛的那一天，不顾寒风穿着国足球衣的刁赫南和蒙维洒，都在中国女足的赛前热身环节拍摄了大量的视频。她们希望记录下国字号球队的训练方法，尽可能地融入自己球队的日常。在今年夏天首都大学生女子足球联赛到来前，蒙维洒还有较为充足的时间，跟队友稳扎稳打。她在清华女足的最后一个目标，就是拿到一次首高11人制比赛的冠军。“就是不知道，等待比赛开始的时候，我们的阵容怎么样。没办法，我们的球队受到学业的影响太大了……”她无奈地说道，“就连这次来苏州看比赛，都有一些队友是因为学业撞车只能放弃，她们还挺羡慕我的。”

相较于北京大学的江湖绰号——“中关村文理学院”，由清华大学拥有的“五道口男子体校”，已经足以显现后者强烈的运动属性了。诚然，去年夏天美团CEO王兴与中国足球的呛声，就引来了前者母校——清华大学的出场。彼时，“清华体育”就在公众号发布了一篇名为《清华男生如何把3000米轻松跑进12'20''》的文章，向外界科普了“无体育、不清华”的历史传统。

不同于北大女足的刚刚起步，清华女足早在1983年便由学生自主建队，一度由男足球员帮助训练。在过往二十多年，清华女足大多能在首都校园女子赛事中排名第二，仅次于竞技水平更高的北师大女足。待到2014年和2018年，该队还拿到过首都高校女足联赛11人制和五人制的冠军。在赛程极具压缩的2020年，她们在11人制联赛排在第四名，五人制则获得亚军。目前，在清华女足担任主教练的，是体育部女老师、国家健将级运动员、2011年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女足球冠军成员，邢玮。

每一个按部就班的学年，清华校园内都会举办不少女足赛事——包括马约翰杯(男女分组)、临门一脚杯(男女混合)、女七联赛、文理赛以及“滚蛋杯”毕业赛，邢玮可以一边接受零基础新生的报名，一边从这些赛事中提拔合适的球员，充实校队的实力。而对于从清华大一才接触足球的蒙维洒而言，每个春夏时节的到来，就意味着多项赛事和学业的双线作战，即将拉开帷幕了。

作为清华女足的三十分之一，蒙维洒每周三和周五会进行两次训练，周末还有一场强度不小的友谊赛。蒙维洒说：“大家平常的课业压力都非常重，能协调出训练的时间都很不容易。一般来说，我们的合练就只有傍晚五点到七点，或者晚上七点到九点。如果是在三到五月份，学校的马杯和首高的11人制都会相继开赛，那真是最忙的一段时间。”

在蒙维洒的清华足球生涯中，2019年5月的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绝对是记忆最深刻的片段之一。她佩戴着队长袖标，带领着其它队友踏上了江苏常州的场地。不同于部分学校为了备战全国赛，可以集训数周到一个月的时间，在繁重的学业压力下，清华女足的合练时间屈指可数，甚至在集结出发时，全队只报名了12名球员，只有一名替补球员可用。而随着赛程推进，几个队员需要应对答辩，清华女足一度连11人的首发阵容都无法凑齐，出现了少打两人或三人的极端情况。但最终，蒙维洒们依然奉上了不少精彩的比赛，在击败了曲阜师范大学、沈阳建筑大学和青海建筑职业学院之后，位列23队中的第11位，足够令人敬佩。

蒙维洒在清华园的随风奔跑，曾经遇到过巨大的挫折，一次比赛中的剧烈拼抢，直接导致她的半月板被摘除了一半。在随后长达半年多的时间，她不得不平躺、静养，腿部肌肉萎缩了很多。那时候，她也想过彻底放弃足球，再也不踢了。“提到我养伤的时候，就肯定要说到清华女足这个团队”，蒙维洒这样说道，“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队友们陪伴着受伤的我。如果是我需要去医院挂号，她们早上六点就到了，真的给予了我太多的支持和帮助。”顺理成章地，蒙维洒还是决定重新回到球场，与这些可爱的队友并肩作战：“没错，我真的想跟她们共同进退。”

由苏州返回北京的第二天，又是一个在北京大学王克桢楼度过零点的夜晚。在终于完成的毕业论文的“致谢”板块，刁赫南一字一句地，打下了这样一段话：“我要感谢研究生生活里对我很重要的北大女足，感谢球队的每一位队友，感谢各位教练，感谢各位支持我的人。在我生活最艰难的时候，是她们支撑着我一路向前。足球教会了我很多，带给了我很多，让我变得强大，也让我找到了人生志同道合的同行者……”

或许，无论是刁赫南、蒙维洒，抑或更多热爱足球的姑娘们，她们都会在属于自己的名人堂里，与正在披荆斩棘的王霜感同身受吧：“无论发生什么，只要站在球场上，你就不会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