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 林良锋
果然,中锋不是克鲁伊夫。
《法国足球》历史梦之队评选结果揭晓,中锋归了罗纳尔多,克鲁伊夫屈就第二阵容。讲道理,摆事实,几乎对票选没作用。你不是输给感情分,就是输给印象分。
雅辛获评门将最佳,卡福和马尔蒂尼分别当选最佳左右后卫,都是感情和印象的产物。但是中锋这个位置,还真不是纯凭感情和印象能选的。中锋最要硬实力——盘带、接应、跑位缺一不可,最难的还是射门。无论你怎么玩概念,五前锋变“无锋”,有一个临门一脚过硬的箭头,哪个教练也不会迂腐到不用。克鲁伊夫输给大罗,是对中锋不同认知碰撞的结果。
最初,中锋的作用简单明了:把传到门前的机会转化为进球。足坛围着英国人转的时候,好中锋就是埃弗顿传奇,迪克西·迪恩的翻版:魁梧高大,有力量,弹跳好,脚头硬。一个赛季联赛进球60多个,没有这些素质难以想象。英国球迷嘲讽一名中锋脚法差,爱说“他其实头球不错”,反映了中锋还要有争顶和摆渡等辅助功能。
等足球在全世界落地扎根,不同的民族对中锋的要求、偏好和欣赏,催生出不同版本的中锋。中锋不必再拿迪恩作为榜样,瘦小精干的也能成为一流的箭头。战术和打法的变化,也在改变中锋的职能和属性。为了让中锋发挥更大作用,规避对手的盯防,他们回撤,拉边,渐渐的,中锋能不能进球,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大罗成为评委们的最爱,最突出的一条:盘带技术好,花式进球多。如果在克鲁伊夫的时代,咱们就有高清的转播设备,密集的报道和宣传,他和大罗孰优孰劣就难说了。
多数评委和球迷执迷于大罗,他在西甲风驰电掣的盘带,一口气涮光对手半个队的场景,一定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光是这一点,克鲁伊夫不逊大罗。他在边线将一个高球连停带过变成单刀,不亚于大罗的长驱直入,却远没有大罗直捣黄龙那么惊世骇俗。克鲁伊夫一样能带能传能射,但他对中锋这个角色的演绎和提炼,对这个位置赋予更多的属性,所起的作用是大罗无法企及,也是无法想象的。
全能足球问世的时候,并不是全荷兰都这么干。历来创新都是少数人的游戏。巅峰传统概念,将全队跑动变成无孔不入的水银,只有阿贾克斯,以及以阿贾克斯为班底的荷兰。而全能足球的“全能”,又体现在克鲁伊夫一人身上。
克鲁伊夫不是中锋出身,盘带功夫是入行时踢边锋练就的。但克圣有踢中锋的天赋:身材一流,体能充沛(即使一天两包烟,还是能跑死很多后卫),两只脚的技术都出色,还有中场的视野,边锋的速度。评世界杯十佳进球,一定会有1974世界杯,克圣对巴西时,凌空飞翔将克罗尔的传中撞入球门的佳作。那么好的柔韧性和即兴发挥,巴西人也会嫉妒。让这么一个活力四射的人,只在门前蛰伏,伺机抢点,岂不太屈才?
让克鲁伊夫满场飞奔,想上哪就上哪,全队围绕他转,才是集体利益最大化的做法。于是,克鲁伊夫的传、跑、接、带、射通通发挥作用。在他身上,“纸人”辛德拉,“幽灵”希代古提,“巨人绅士”查尔斯复活了,又一个迪斯蒂法诺诞生了。
欧洲的大小俱乐部,遇到阿贾克斯懵圈了;世界杯上的南美球队遇到荷兰傻眼了。怎么满场都是荷兰人的身影?他们的中锋呢?这人不是边卫吗?怎么他在传中?有一个镜头给人印象极深:一名巴西球员拿球,同时有四名荷兰球员扑过来,仿佛天罗地网。因为一个位置的彻底解放,导致全队各位置同时具备多个职能和属性,这是克鲁伊夫对运动的贡献。他的打法,虽然没有为荷兰捧回世界杯,却给了无数同行启迪和灵感。
大罗身上有克鲁伊夫的影子,却没有克鲁伊夫的神采。大罗可以把自身的绝技运用到效力的集体,适应不同的打法,却做不到改变和提高效力的集体,让身边的队友发挥得更出色,激发他们挖掘出自己也未必知道的潜能。你只看到如有神助的个人,队友和对手,都成了衬托他的背景,模糊不清。
克鲁伊夫不然。他改变了人们对中锋的印象,改变了中锋的固有打法,将前辈实践过的概念——比如迪斯蒂法诺和查尔斯亦锋亦卫——更有机地成为风格的一部分。大罗在后场拿球突击,是偶然的灵光一现。他不需要队友的协助,靠个人能力足矣;克鲁伊夫在后场拿球,则是打法驱使,全队从纵深发起进攻的必然。这个模式,未必由克鲁伊夫进球划上句号,但充满了他的想象和策划。
正是因为现在的中锋要么不擅带球,要么射术糟糕,甚至两样都差,才让我们更加怀念克鲁伊夫,怀念那个中锋无所不能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