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 王勤伯
两回合总比分3比3,匈牙利球队费伦茨瓦罗斯凭借客场进球淘汰挪威冠军莫尔德,闯入了2020-21赛季欧冠小组赛。这是匈牙利球队时隔10年重返欧冠正赛,上一次是2009-10赛季的德布勒森。
费伦茨瓦罗斯晋级欧冠小组赛
很多人是通过普斯卡什为代表的“50年代黄金一代”认识匈牙利足球,所以第一个记住的匈牙利俱乐部名字是洪韦德,其字面意思是匈牙利的“卫国俱乐部”,属于军队,就是那个年代匈牙利的八一队。
实际上,匈牙利足球球迷人口最多、赢得国内荣誉最多、外战成绩最好的第一豪门并非洪韦德,而是费伦茨瓦罗斯。这支球队也来自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瓦罗斯”在匈牙利语里是“城市、市区”的意思,“费伦茨瓦罗斯”其实就是费伦茨区的意思。
费伦茨瓦罗斯一共赢得过31次匈牙利联赛冠军、23次匈牙利杯冠军。这支球队历史上最著名的球星是1967年金球奖得主阿尔贝特,正是在阿尔贝特率领下,他们在1964-65赛季赢下博览会杯(联盟杯前身)。费伦茨瓦罗斯距离三大杯冠军最近的一次是1974-75赛季,他们在优胜者杯决赛中输给基辅迪那摩。1995-96赛季,费伦茨瓦罗斯在资格赛上淘汰比利时安德莱赫特,成为第一支进入欧冠正赛的匈牙利球队。
费伦茨瓦罗斯本次晋级欧冠正赛, 一共淘汰了4个联赛冠军:瑞典冠军佐加顿斯、苏格兰冠军凯尔特人、克罗地亚冠军萨格勒布迪那摩、挪威冠军莫尔德。匈牙利联赛的影响力,实际远不如瑞典、挪威和苏格兰联赛,但费伦茨瓦罗斯拥有一个他们的对手无法拥有的优势:国家支持。
匈牙利总理欧尔班酷爱足球,他从小的梦想不是成为总理,而是成为匈牙利国家队队员。后来即使从政,他也从未放弃足球爱好,42岁时仍然参加足球比赛,传说他在休息日可以连看6场球赛。
但欧尔班投资足球,并不完全因为爱好,而是因为足球对他的政治生涯比较有用。欧尔班在匈牙利国内得到较大支持,和他长期煽动民族主义直接相关,不惜为个人权力破坏民主制度。他非常清楚匈牙利老一代人对50年代匈牙利足球的怀念,也深知新一代人对匈牙利足球现状的失望,因此把投资足球视作一个重要的战略计划。
“没有民族自豪感和国家荣誉,足球毫无意义。足球必须被当作我们历史、文化的重要部分来对待。为了养育下一代、保持团结,为了我们和家人的健康,足球和体育是我们匈牙利人拥有的最重要事物。我相信我们会在世界足球强国之林重获自己的一席之地。”
欧尔班和费伦茨瓦罗斯、维迪奥顿(白色城堡)两支球队关系最为紧密。这两个球队来自匈牙利最重要的两个古都,其中白色城堡对于匈牙利历史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欧尔班会去体育场看球,也曾出现在费伦茨瓦罗斯的极端球迷中间——这个俱乐部的极端球迷以极端民族主义、种族主义著称。在欧尔班登台过程中,费伦茨瓦罗斯极端球迷扮演过冲锋队的角色,极右和暴力从来不可分割。
欧尔班2010年上台, 2011年就为匈牙利大企业赞助体育开了一个大口,简而言之,匈牙利大企业可以在缴税或赞助球队之间二选一。毫无疑问,企业主都更愿意赞助球队,因为这样还有广告效应。根据2018年的一项报告,先后有超过40亿欧元的资金流入体育(也包括其他体育项目、业余赛事)。
企业赞助搞起来的俱乐部,最经典的例子莫过于普斯卡什学院,这家俱乐部上赛季取得了欧联杯资格赛名额,被瑞典球队哈马比淘汰。
欧尔班平时在自己老家的乡村俱乐部费尔丘特FC(Felcsút FC)踢球,后来他从球员变成了俱乐部主席。费尔丘特FC从第6等级联赛坐直升机一样升到了匈牙利乙级联赛。
这个俱乐部总是能够得到赞助,但是一个千人村子俱乐部这样子似乎也太显摆了。所以,这家俱乐部突然就改了一个大名——普斯卡什学院。但普斯卡什一辈子跟费尔丘特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瓜葛。
这家俱乐部也决定修建一个现代化球场。尽管村里只有1800个居民,但球场有足足3800个座椅。由于没有历史,自然也没有历史球迷,普斯卡什学院每场比赛大约只能吸引1300名观众。但是他们的俱乐部预算在整个匈牙利联赛排名第3!
尽管最初改名的时候声称俱乐部目的是培养优秀的匈牙利本土球员,但他们现在走的完全是烧钱养球队的道路,3年内一共引进了32个外籍球员。当然,烧钱的战略是成功的,打进欧联杯资格赛是个不小的成就。现在的俱乐部主席已经不是欧尔班,而是欧尔班的小学同学勒林茨·梅萨罗什,他在很短的时间里从煤气工成了全匈牙利最富有的人之一。
勒林茨·梅萨罗什
加博尔·库巴托夫
匈牙利甲级联赛的好几个球队老板都是欧尔班的党僚,例如MTK布达佩斯的老板托马斯·多伊奇,他是欧尔班党派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Fidesz)在欧盟议会的代表,维迪奥顿(白色城堡)老板伊斯特万·高龙茨希是欧尔班的企业家朋友,还拥有一个含糊的旅游业代表头衔。
费伦茨瓦罗斯现在的主席名叫加博尔·库巴托夫,他就是曾经陪伴欧尔班走上极端球迷看台的人物,也是欧尔班的党僚。在很长时间里,他一直担任欧尔班党派和费伦茨瓦罗斯极端球迷之间的联络人,在欧尔班需要人手上街的时候,总是有人待命。
也是同样来源的赞助费,帮助费伦茨瓦罗斯修起了自己的新球场。当然,欧尔班的位置稳固以后,他的党派和费伦茨瓦罗斯极端球迷有意保持了一些距离,毕竟这些人极右到没有任何可以变通的空间和伪装的愿望,他们总是高声齐唱歌颂奥斯维辛暴行和纳粹历史的歌曲。
但这也是匈牙利足球的现状。尽管国家以牺牲巨额财政收入的办法来扶持足球,但匈牙利足球仍然止步不前。该国兴建了起码11个现代化体育场,联赛上座率却只有区区3000多人,很多是带有暴力倾向的极端球迷。
民族主义的核心工业化诉求是自产自销,对于足球则是依靠自己的青训体系培养出足够的人才。但最优秀的匈牙利足球人才例如萨尔兹堡红牛的多明尼克·索博斯洛伊(上图),完全是国外俱乐部培养的。
同样,最终能够帮助匈牙利俱乐部解决问题、帮助匈牙利足球打进欧冠赛场的,仍然是用金钱去引进外国球员。例如本次费伦茨瓦罗斯闯入欧冠的最后1战,11个首发球员里只有4人是匈牙利本土球员,进攻几乎全部交给外国人。最出彩的球员是挪威前锋托克马克·恩古恩(Tokmac Nguen)。
在瑞典等国媒体看来,这也是让欧尔班难堪的事情。恩古恩的父母都来自南苏丹,他出生在肯尼亚的难民营里——哦, 难民,欧尔班,可能兼容吗?——恩古恩被挪威接纳,在挪威长大,2019年被斯托姆加塞特卖给费伦茨瓦罗斯。
这位难民后代不仅在挪威足球环境里成长,也受到了较好的公民教育。他在今年夏天一场比赛中进球以后亮出胸前“Justice For George Floyd(为乔治·弗洛伊德伸张正义)”的字样,这让他遭到匈牙利足协的批评。之后的比赛中,费伦茨瓦罗斯球迷在看台上布置了一条美国极右标语“White Lives Matter(白命贵)”,却没有受到处罚。
当然,争议虽多,匈牙利球队能进欧冠,多少可以算作是欧尔班的足球形象工程的一次胜利。目前奥尔班在努力打的还有另一张足球牌——“大匈牙利足球圈”。
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匈牙利在一战之后失去了2/3的国土,匈牙利民族主义者们一直为此耿耿于怀。至今在匈牙利周边国家一直有大量的匈牙利人聚居区,这些匈牙利后裔非常在意自己的语言文化传统。
匈牙利政府直接给这些地区的匈牙利人俱乐部拨款,大约每年数额达到300万欧元,这笔钱足够在这些国家养活一支顶级联赛中游球队,领钱的俱乐部包括多瑙斯特雷达竞技 (斯洛伐克)、舍普西 (罗马尼亚)、奥西耶克(克罗地亚)、TSK (塞尔维亚) 、伦达瓦石油(斯洛文尼亚)。
奥尔班致力打造一个“大匈牙利足球圈”。
然而,这些匈牙利人聚居区往往不止一个球队,到底给谁不给谁?例如匈牙利人口众多的特兰西瓦尼亚地区,最著名的球队不是舍普西,而是克卢日,近年垄断罗甲冠军的球队。
唯一不同的是,舍普西来自匈牙利后裔占人口总数75%的圣格奥尔基,匈牙利语也是舍普西俱乐部的工作语言,而克卢日是大城市,匈牙利后裔人口数量众多,但50年代以后在比例上被罗马尼亚人超过。现在克卢日也跑去找匈牙利政府要钱,要求和舍普西一样多的钱。
挫败感是匈牙利人在一战之后从未改善的历史情绪,欧尔班是否真的能够通过足球提升匈牙利人的民族自信?
或许很难,金钱还可以有更多,但普斯卡什只有一个,这甚至是普斯卡什的原话。
当年普斯卡什曾对掌管安全部门的匈牙利内政部长说过一句话,“任何一个傻X都可以做你这内政部长,但普斯卡什只有一个。”——这是名言是否真的发生,没有人可以证实,但确实在匈牙利人中间流传,也被作家艾斯特哈兹记载。或许,这才是匈牙利人内心深处想要的自信,个体站在权力面前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