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坛周报全媒体驻西班牙记者 武一帆
灌溉管线的总闸有点漏水。用手拧不动,想起“国家紧急状态”之前是打算去买一套扳手工具的,等五金店开门大概要到月底了。给邻居发信,立刻得到积极回应。西班牙语里“扳手”和“钥匙”是一个词。有道理,都是咬合、转动、开关的操作。他隔着栅栏递给我三个尺寸的扳手,说:“要不要消一下毒?”那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之前给大家介绍过:邻居是湾区公立医院的护士。疫情初期,该医院因资质有限,不收治新冠病人。但随着大医院负载力接近饱和,这边除了检测,也开始三三两两地接纳病患,医护人员也不可避免地进出污染区。还是那个老问题:防护装备吃紧。
“领导把口罩和防护装备锁在办公室里,钥匙由她照管。每天每人就一个FFP2(相当于N90)口罩,任何情况都不会多发。”为什么看管得这么严?他叹口气:“可能怕有人偷吧。类似的事不罕见,我们对此有意见,私下里拉了一个吐槽群。”
打算罢工?西班牙已出现医护人员因缺少必要防护装备而抗议罢工的现象,墨西哥人甚至为此上街游行。西班牙医护感染比例惊人,进一步造成资源挤兑和人力短缺。于是心灵手巧的卫生部门要求症状轻微的医护人员无需隔离14天,7天后就可以返岗工作。看来防护装备足够用了,毕竟没人提交叉感染的事。我知道西班牙这国家很迷,也料定她经过此劫还会继续犯迷糊,但不理解这种装明白人的勇气是从何而来。
国家紧急状态又将延续至少两周,而“圣周”的假期是照放不误的。在“非基础工商业”全面停工的状态下,“放假”二字显得荒唐。2008年4月,我被困在加迪斯的奇克拉纳海滩度假村。在那个还不是啥都数字化智能化的年代,行程安排、地图和天气预报都和手机没关系。海边刮起12级狂风,视界中只有一个骑着自行车往返巡视的安全管理员。我在大门紧闭的度假小楼前打电话给店主。几分钟后,一串钥匙从黑洞洞的车窗递出来,而后车一溜烟地消失在拐角处。
“这种天气还来?”我仰望着点点污渍的天花板,听着风吹过木头边框的老式窗户发出尖锐的哨音,回味着店主埋怨大过疑惑的语气。他把整个三层旅店交给了我:厨房、餐厅、五间客房和楼梯间甜点展示柜里的蛋糕。现在回想起来,我应该充分利用主人的信任和这串钥匙赋予的特权,大大方方操练起来,而不是顶着狂风步行两公里去唯一一家开门营业的小餐厅吃冷冻过的肉丸,然后再百无聊赖地躺回这间漏风又没有无线网络的屋子。
建立态度,而后行动。但必须先有态度。西班牙宣布进入紧急状况之前3天,我对加油站员工郑重地说出这个词,搞得他一阵寒战。“这难道不就是个流感吗?”维戈地区的1号病人,直到被推进重症监护病房时都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而如今在西班牙,面对数万人死亡的数字,依然有相当比例的人不理解为何要把“健康人”隔离在家,不让孩子们去海滩。我举起车钥匙,就像摩西向犹太人展示刚刚从西奈山顶获得的石碑那样,向加油大哥严肃道:“戴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