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坛周报全媒体驻西班牙记者 武一帆
医生和护士
维戈医院前两天炒了一个女医生的鱿鱼。这件事槽点太多,先捡一个离题最远的说。在核心疫区医护人员告急的情况下,很多在校医科生和退休医生都被征召入伍解燃眉之急。加利西亚这边火线解雇大夫,看来资源真的不紧张——她虽然是整形外科部门的负责人,但大家知道当前状况下已顾不了专业细化——而且中央政府真的没办法调动各大区的人力来集中救援马德里、加泰罗尼亚和巴斯克这些重疫区。
话说她为什么会被炒鱿鱼?嗐,太阳底下没新鲜事。西班牙进入国家紧急状态前几天,因为实在难以避免近距离接触患者,这位为疫情传播感到担忧的医生戴上外科手术面罩进行问诊和检查,但她为此受到领导的批评并做了检查。然而此类“不负责任并引起恐慌”(领导语)的措施也没能避免她遭灾。
疑似感染“新冠”的隔离期间,女医生在社交平台上斥责上级主管“缺乏领导力和预见性”,结果次日就被勒令删除言论并被解雇。院方举措得到大区主席的支持,因为此类言行不利于团结和信任。然而当事人的同事普遍反映,女医生“慷慨、坚强、勤勉、高效且有责任感”。换到国内的舆论环境,这文章多半会连带出一批被免职降职、被警告记过的责任人。而在西班牙,我没见过也不看好有什么反转。
除了镇医院的家庭医生伊莎贝尔·塞莱敏——全世界笑容最温暖的医生,我在西班牙的熟人中还有不少医护工作者。有48小时连轴转的急救医生,有中医针灸按摩师,也有大医院的护士。我的邻居,一个两个女儿的单亲爸爸就是邻区的护士,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业余风光摄影师。虽然疫情越来越严峻,但因为工作单位不是定点医院,对他的工作没太大影响。我们会隔着栅栏聊天,只不过现在距离更远,而我会不露声色地感觉风向变化。
大约三周前,我就“吹哨”警告过他疫情可能变得不可控。现在他看起来有些消沉,并最终说出一句让我感到无比内疚的话:“我现在感觉身为西班牙人是可耻的。”
我想我应该停止批评当地政府的动作太慢,而且民众不听劝告,毕竟不是谁都经历过SARS,经历过MERS。就像我们的新一代同样远离饥荒、瘟疫和战争多年,面对生活剧变,很难做出判断并及时行动起来。态度往往是最难获得和建立的。
工程
我家隔离正在施工建房。承建方的老板是图涅斯兄弟,就是那个前几年在泰国武里南踢球的委内瑞拉国脚,塞尔塔青训球员安德烈斯·图涅斯和他的哥哥。虽说预制板搭建的房屋比混凝土浇筑要更快,但由于西班牙产能实在有限,预订的建材要等好几个月才能交货,这两个不到200平米的小房子已经建了一年多。而国家紧急状态到现在已经十几天时间,除了圣何塞节,他们基本没停工。我远远朝其中一个泥瓦匠喊:“明天继续?”“继续!停工就没钱赚了。”
平日里在首府圣地亚哥都见不到警察的踪影——最近也是看新闻才知道,紧急反应部队帮忙封锁了老城的旅游区——更不用说这个连快递公司都找不到的乡下地盘。所以人们该散步还是散步,该施工还是施工。不过有一天,工程车进不来了:一直向镇政府申请的排水沟疏通工程,在“封国”的第二天到位了。只是猜想,镇政府大概也想找个不影响村民出行的时间来挖沟埋管,没想到正好撞上同样没有歇工的私宅建筑队。
这是有传统的,从萨拉曼卡的连体大教堂到科尔多瓦的“基督清真寺”,从永远都盖不完的圣家堂,到被BBC誉为“欧洲最大烂尾工程”的加利西亚文化城,处处都可见到西班牙人对大兴土木的执念。两个月前,西班牙新闻滚动播放“火神山”和“雷神山”的施工盛况,西班牙老百姓啧啧称奇,却压根没想到自己也有需要它的一天。所以,当马德里会展中心在72小时内就被改造成“方舱”医院后,媒体和群众那欢欣鼓舞的劲头可想而知。仿佛盖了房子,好日子就近了,做了内装,就差不多要当国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