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疫情日记⑨:解救内心的潘多拉

王勤伯03-12 10:57 体坛+原创

体坛周报全媒体驻意大利记者 王勤伯

(一)Pandemic

任何一种学习都是不断积累不断混淆又不断清晰和进步的过程。病毒学如此,语言也不例外。

过去1、2个月里,我一直担心着世卫组织谭老师把Covid-19提升为“大流行病”,英文Pandemic.

担心并不因为我很看重谭老师说什么。在我听过他的一些谈话以后,我发现自己作为流行病学门外汉思路变得更加混淆。

所以如果我真的搞清楚医学方面的知识,我宁愿求助《体坛周报》多年同事、中医专业出身的谭亮老师。当年公瑾羽扇纶巾,娶到绝代佳人小乔,竟却悲叹“既生瑜何生亮”,可见名字里有“亮”的人总是令人敬佩的。

对“大流行病”定义的担心,源自我的希腊神话之爱。不仅因为我亲自听到过希腊人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地讲述神话,还在于希腊神话里拥有数量如此众多、性格鲜明、体态妖娆的美女,在别的地方神话里找不到。

我认为哲学诞生于希腊,一个重要的基础恰恰在于此。每个希望成为哲学家的人,每个希望爱上女人的男人,都应该致力去认识希腊神话里的女人。她们会现身说法地告诉你,女人美丽又格外引发爱意,但她们和男性在嫉妒心、恶作剧、陷害、好战等方面并无区别。希腊的男神和女神总是通过努力表现不完美来解构自身神性,我从希腊神话里明白,权势男神是强大又邪恶的,美丽女神也不总是大慈大悲的化身。

所以,我对打开魔盒(匣子)的潘多拉Pandora并不感到恐惧,她是又一个美丽的希腊女人。我一直错误地以为,“大流行病”Pandemic词根来自潘多拉。

我想,既然我们呼吁疾病命名避免人为制造地域歧视,例如把“武汉”和“肺炎”放到一起,那么在疾病的定性上,我内心真的不希望看到Pandemic的出现,我担心这会引发全世界人民温习潘多拉的故事,然后产生“女人=祸水”的别念。

(二)epidemic

幸好,混淆使人进步,有进步和改善就值得骄傲和推广——以我为例,我在世卫谭老师宣布Covid-19为Pandemic之前一天,研究了它的词根,意外地撇清了它和潘多拉的关系。

原来,Pandemic的词根不是美丽的希腊女人Pandora,更不是用鸡蛋、奶油、蜂蜜等原料做成的意大利“黄金面包”(Pandoro)。

Pandemic是由希腊语 “全部”(pan)和表示“人民”(dēmos)两部分组成——“全部”是pandemic的要领,当一种疾病流行程度可能波及到全世界或者是一个超大的范围,它就是pandemic。

而流行病epidemic,是由希腊语表示“在上方”(epi)和 “人民”(dēmos)组成。只需要能在社区和一定地理范围内“流行”即可被视作流行病。“流行”使其要领。维基百科全书还写道:流行病并不一定是传染病,例如曾出现在日本的地方性流行病“水俣病”,是由汞中毒造成的,并不是传染病。

这样一来,我及时解救了内心的潘朵拉。像是一个巧合,其实也不是。潘多拉在盒子里留下了希望,我在字典里找到希望。字典是世上装着最多希望的书籍,里面有男人,有女人,有祖国,有世界,有病毒,有牛尿。

加缪不仅写过《陌生人》和《鼠疫》,还说过一句干净利落的话,“我的祖国是法语”。近期出版的加缪书信揭示了一些秘密,他一辈子都在祖国的腹地里给老情人(们)写信。

(三)Corona

因为和新冠病毒撞名,很多人抵制Corona啤酒。

这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但也符合北美某些民众的风格。可是,他们是否应该抵制更多的Corona?

举例说,他们这辈子千万不要去捷克、丹麦、瑞典、挪威、冰岛、爱沙尼亚等国旅游,这些国家的货币名叫捷克克朗(Czech koruna)、丹麦克朗(Danish krone)、挪威克朗(Norwegian krone)、瑞典克朗(Swedish krona)、冰岛克朗(Icelandic króna)、爱沙尼亚(Estonian kroon)。

上述“克朗”的词根,全部直接来自拉丁语的“王冠”corona(更早可以追溯到希腊语的korōnē)。天啦,不是才新冠吗,怎么冒出这样一大堆变异的病毒,以钞票的形式放进手里,天要亡我?还不赶紧呆在家里!

既然我已经开始对北美民众散布corona恐慌,我决定把恐慌散布到底。美国起码有7、8个地方名叫Corona,从加州到密苏里多处散落,所以他们开车出行千万要绕道,如果是租车自驾,还需要避免租到一辆丰田Corona.

这样的恐慌还算不上恐慌,真正的恐慌源于人的抉择困难和无能为力。既然恐慌的人可以抵制Corona啤酒,他们也完全可以绕道美国各地的Corona市(镇),在租车公司坚决不要丰田Corona.  所以我必须找到一个让他们恐惧又无法割舍的Corona.

我想对每一个恐惧和抵制Corona啤酒的男人说,你们自己身上就有一个地方,它的名字叫做Corona,怕不怕?敢不敢舍弃或者抵制它?

我说的不是冠状动脉(Coronary arteries)。剩余不解释,自己查。

(四)Positive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更新疫情日记。原因是,我知道我不想写什么,我不知道我想写什么。

关于意大利的疫情,有无数的人正在编译或者编造然后传播给全世界,传给中国,带着不同的角度和目的讲述着意大利抗疫故事。

我在这些故事的发源地深感疲劳。在那本关于意大利的著名小说《月光下的旅人》里,男主角米哈伊指出岁月静好中产阶级的一种病:生活在“事实的暴政里”(tyranny of facts)。

如果我写作意大利的疫情日记是为你们提供一堆不断更新的事实,你们作为读者的风险,是被所有的事实围困。你们看似在消费事实,却被事实无情消费,成为“事实暴政”的囚徒。

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尽管意大利的疫情在不断爆发,防疫的措施也在迅速升级,尽管我们家对面的旅馆、酒吧、餐厅全部关门歇业,尽管我们家的古巴阿姨已经一个月没有来工作(她发信说,她很爱我们三个人),尽管我们也不可避免要关注意大利的疫情信息,但在从早到晚的每一天里,我更关注和审视的是自己的内心世界。

我和两条狗走在深夜11点的佛罗伦萨街头,和往常不一样,现在路上一个人也不再有。Momo和Oliver今年就8岁了,它们都很乖,听懂中文的能力远远超过绝大多数意大利人和法国人,听懂意大利文的能力又远远超过绝大多数越南人和新加坡人。

自从听说香港有条狗感染了病毒测试呈弱阳性,也自从意大利政府禁止人们见面彼此亲吻,我就增加了亲吻狗狗的次数。按照我自创的医学理论(此处还没有请教过谭亮老师),我认为被狗的弱阳性说明狗把病毒折腾弱了,狗再感染我,等于为我提供疫苗。

然而我并没有俯身去亲吻它们,我只是在日记里这样做了。当我想到要为你们写下这样一篇日记,我清晰地感觉到托斯卡纳的春天已经来了,在黑夜里禁不住冒出一句英语:I feel positive.

在病毒肆虐的时期,positive是个令人恐惧的词。病毒检测是阳性,positive, 就像奥运会上运动员尿样血样阳性,positive.

然而我就是感到positive,因为我只是和你们聊到几个词,没有任何事实。

热门评论

全部评论

相关阅读

王勤伯

体坛传媒驻意大利记者

权威源自专业

“体坛+”是体坛传媒集团旗下《体坛周报》及诸多体育类杂志的唯一新媒体平台。 平台汇集权威的一手体育资讯以及国内外顶尖资深体育媒体人的深度观点, 是一款移动互联网时代体育垂直领域的精品阅读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