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益唯：中超需不需要曼城式的豪门？

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严益唯评述

英超曼城因违反财政公平法案，被欧足联处以重刑。随着曼城向国际体育仲裁法庭提起上诉，此案最后的结果还存在变数。不过，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有一个巨大的争论，以及围绕这个争论展开的潜流涌动的博弈还会继续进行下去。那就是，我们究竟需不需要像曼城这样充满欲望和能力，却野蛮生长的豪门？

今年1月初，受中国足协邀请，欧足联指定的两家独立审查机构之一的德勤审计曾经向中超俱乐部负责人专门介绍了欧足联的财务公平法案。据其介绍，欧足联财政公平法案的核心原则是为了职业俱乐部的长期可持续性发展，确保俱乐部的可持续健康发展，达到职业竞赛平衡发展。

通俗地说，就是欧足联认为像曼城这样花钱不眨眼的俱乐部，不能通过毫无约束的烧钱来参加这个足球游戏。稍微想一下，这个被称为公平的法案似乎并不公平，违背了人们的直觉：人家不偷不抢花自己的钱，你管得着吗？但是，稍有哲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一法案建立在一个非常受人欢迎的道德哲学基础上，就是英国法理学家，哲学家边沁的功利主义道德哲学。

边沁的功利主义有一个前提，就是在一个利益共同体中，每个个体的价值都是一样的。边沁认为，追求这个共同体的最大利益是道德的。这样，复杂的伦理道德的问题就变成了简单的加减法了。

比如，一个职业联赛中，有32家俱乐部组成。其中有8家俱乐部非常非常有钱，可以将整个联赛绝大多数的资源据为己有，那么其余24家俱乐部的利益就一定因此亏损。边沁主义认为，8家俱乐部为整个联赛的利益增加了8分，24家俱乐部为整个联赛利益带来了负的24分，这样一算，整个联赛的利益是负的，那就是不道德的，不符合利益最大化的原则。遇到这样的问题，处理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让这8家俱乐部受到约束，甚至这8家俱乐部都因此破产，也比其余24家俱乐部受到拖累要强。因为24减去8仍然是正数，符合利益最大化的功利主义道德哲学。

功利主义似乎有点贬义，所以有人将其称为更加中性的效用主义。其优点是实践非常简单，懂得加减法的小学生都能够算明白如何利益最大化。实际上，我们稍微想一下，很多时候我们不就是这样权衡利弊的吗？

但是，边沁主义一直受到一些质疑，其最大的硬伤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中个体的价值难道是完全一样的吗？

比如说，欧洲职业足球俱乐部的球迷人数都是不一样的，曼城的球迷一定比很多欧冠对手的球迷要多，这是事实。在眼球经济大行其道的当下，球迷多也几乎意味着俱乐部更有价值。即便是萨格勒布迪纳摩的球迷，抛除情感因素，恐怕也不会认为自己所支持的球队会与曼城价值一样吧？如果让全世界的球迷投票决定，到底曼城和萨格勒布迪纳摩哪个更有价值，结果恐怕应该是曼城完胜吧？

如果一个共同体中个体的价值不同，那么边沁的功利主义道德基础也就失去了合理性。换言之，欧足联建立在边沁功利主义法理和道德基础上的财政公平法案，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说有很大的隐患。

其实，很多人也看出了这个问题。有球迷说，如果不是曼城，切尔西这样的豪门强势注入资本，英超不会是第一大联赛。正是切尔西、曼城这样的豪门的资本注入，英超才越来越精彩，品牌越来越值钱，整个英超俱乐部都一起受益。这样的观点，其实是具有一定代表性的。至少，很难推翻这样的假设，因为这的确说出了一些真相。

但是，站在欧足联的立场，他们对豪门资本的兴风作浪的警惕，也不是没有道理。根据德勤提供的数据，自从2009年开始酝酿并推动财政公平法案开始，2010到2017财务年度，欧洲俱乐部累计亏损减少了近23亿欧元。从2013年起，欧洲俱乐部的累计营业利润不仅为正数，而且还呈明显上涨趋势。

然而，曼城这样豪门的崛起正好与欧足联的财政公平法案的酝酿落地差不多是在同一时期发生。到底是曼城这样的豪门的鲶鱼效应激活了英超和欧冠联赛，继而提升了欧洲足球的整体价值，还是因为欧足联未雨绸缪，十年磨一剑有效地监管俱乐部的财政，才迎来了欧洲足球过去这黄金十年的发展，这或许也是见仁见智。

其实，正如边沁主义充满争议，却又大行其道一样。曼城这样的豪门符合球迷的胃口，一定还会继续存在下去，而欧足联对俱乐部的监管也同样会继续存在。甚至可以说，监管和豪门看似天敌，其实更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没有了豪门，监管有什么意义？没有监管，绝大多数的普通俱乐部利益如何保证？

其实，中国足球也正在面临这样的问题。就中超而言，过去十年已经拥有了广州恒大这样的超级豪门。但不幸的是，过去十年，中国足协却忽视了对这样豪门的财政监管。现在不少低级别中小俱乐部破产虽然有很多原因，但是恒大金元足球时代，数量更多的中小俱乐部的利益如何保护，已经到必须重视的程度了。

好在，中国足协如今已经开始在俱乐部竞争力平衡上推进改革。但是，如何让这样的改革公开透明，对中国足球生态是一个大考验。

现在，我们不妨一起聚焦曼城的上诉，相信这给中国足球正在进行的关于俱乐部竞争力平衡的改革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案例。回到题目中提出的问题，答案已经很简单。我们需要曼城式的豪门，但是我们必须接受一个被监管的曼城式的豪门。换言之，我们不能否认广州恒大在中超所起到的鲶鱼效应，但是鲶鱼如果太多太强，鱼都要被吃掉了。所以，我们更需要一个被有效监管的广州恒大这样的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