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勤伯:纪念我的老师 “大仙”王俊

王勤伯12-25 10:42 体坛+原创

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 王勤伯

(1)

平安夜,“大仙”王俊去世了。

享年多少岁,我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

你们都知道好了。

明年这会儿,你们不太会还知道。

诗人的生命是纯粹的生命,

诗人的死亡是纯粹的死亡。

我只知道,他是我的老师。

我和我的老师从未见过面,或许他也从未听说过学生的名字。

但他是我最好的中文老师,永远的写作老师。

我小时候不喜欢北方汉语,对,普通话。我觉得南方汉语更像我想要的汉语。听歌,我也更爱粤语歌,“人皆寻梦,梦里不分西东”,多有音律感的鼻化元音!

大概是上小学五年级,家里订了《足球》报。

很多人通过《足球报》的专栏页面认识了最早的一批球评家,汪大昭、毕熙东、李承鹏……

通过这一页认识了我的中文老师王俊。其他人的都不爱看。唯有王俊的专栏,我会朗读好几遍。

老师是北京人,他的语言是普通话。

于是,我知道我也可以喜欢北方汉语。

但老师教我的不是北方汉语。

年龄稍大一些,我也开始学写短文、写诗。

潜意识里,“大仙”王俊始终是我的榜样。

他时刻在回答我内心深处那个最致命的问题:

写作,是为了什么?

(2)

后来我成了体育记者。

如果想见到老师,完成拜师礼节,格外容易。

我期待过的偶遇从未实现,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期待。

面对榜样的尴尬,并不源自羞怯。

你赋予另一个人的宏大含义对于受者而言本身格外荒唐。

诗人大仙可以怀抱美酒,可以怀抱美人,绝不会怀抱“为人师”的浅薄念头。

同时,我也是个无知的学生。

大仙的朋友,应该读过不少他的诗。

大仙的粉丝,应该收藏过他的书籍。

而我除了他发表在《足球报》的专栏,只读过一些他写在微博上的句子。

这是成长的遗留问题。

当一个人的文字紧密伴随过你的少年时代,你不知道的他也是过分熟悉的。

(3)

内心深处的诗人“大仙”,如何回答少年时代的我:“写作,是为了什么?”

写作,不为什么。

踢球,不为什么。

歌唱,不为什么。

爱情,不为什么。

游戏,不为什么。

这是他的话?还是我的捏造和臆想?

臆想又怎样?捏造又怎样?

佩索阿说过,诗人就是伪装。

读着王俊的游戏文字,在一切为了什么的世界里,少年我领悟了“不为什么”。

我对北方汉语的天然戒心顷刻解除。

我和世上所有的语言全部和解。

我的和解不是屈服,而是等着把它们游戏、摇滚和拆解。

多年后,在《忧郁的热带》一书中,我读到巴西丛林里,一位部落首领请人类学家列维∙斯特拉斯向成员展示文字和书写。

列维∙斯特拉斯察觉到,自己展示的内容,其实被部落首领变成了迷惑部众的把戏。

于是他进一步意识到,文字的诞生可能天生就是为了制造奴役和不平等。

所以我热爱伟大的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尼卡诺尔∙帕拉——在文明繁华又罪恶的废墟上,只有诗歌能让语言和文字重生。

有次读到尼卡诺尔∙帕拉:

“现在,谁把我们从解放者手里解放出来?”

突然觉得像是王俊的句子。

长大后我才知道,

写足球专栏的老师,是个诗人。

(4)

我最好的语文老师是个诗人。

我是一个未遂的诗人。

这是我们的师徒关系。

世上不会有比这更单纯的师徒关系。

亲戚或余悲,今日我亦歌。

你歌沧海桑田悲欢离合,

我歌加比戈尔迭戈济科,

一日弗拉门戈,至死弗拉门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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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勤伯

体坛传媒驻意大利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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