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一帆：淡如水的足球世界 比利亚是特别的那个人

体坛全媒体驻西班牙记者 武一帆

除了我们的年轻记者、真正的比利亚粉丝舒雨之外，在比利亚宣布退役后，中文媒体上发布的与此相关的感怀类文章，大概九成都显得空洞而矫情。自2014年比利亚离开欧洲足坛，转向新大陆发展，我便再也没看过他参与的任何一场比赛直播。我们探讨的比利亚，只是某一职业时期中的某个人。我们的爱与恨、宽容与偏见，都被凝固在了某个时空中。每当一个伟大的球员向看台鞠躬谢幕时，人们会将他的荣誉和高光时刻陈列出来细数一番，并引出第一、第二的讨论。而我，作为一个多年间“吃比利亚饭”的记者，却想假装不夹带私货地说一说这个人留给我的遗憾。

比利亚2005年加盟巴伦西亚，当赛季西甲打入25球，从只在西甲知名的准一线射手，一跃成为国际水准球星。我的记者生涯刚好从那时开始，主要工作是除皇、萨之外的其他西甲球队。巴伦西亚和塞维利亚成了我的主菜，比利亚和卡努特成了主菜上里的主料。所以和为爱豆打Call和消费的真粉丝正好相反，我说自己是“吃比利亚饭”的人。很多不同时期相识的球迷朋友，大多读过体坛刊物的人物专稿，爱屋及乌。然而这些朋友通过进一步了解之后才发觉，我其实是球星黑。赞人的文章虚情假意居多，损人的话语却发自肺腑。

2010年，比利亚与经纪人塔马戈分道扬镳，并在2年后打赢了与后者的合同官司。自走出阿斯图里亚斯的矿山起，从图伊利亚到萨拉戈萨，再到巴伦西亚和西班牙国家队，塔马戈始终在为比利亚领路。业内人分析，比利亚当初未能转会皇马，以及未能及时（在2009年）转会巴萨，或许是两人之间的最大嫌隙。表面看似乎是比利亚急于转投豪门，但经纪人却没有做好工作。然而当时并没有比利亚为了要去哪里而与俱乐部翻脸，或者消极训练比赛的戏码。在梅斯塔利亚的最后一个赛季，他还交出了联赛21球，欧冠7球的杰出成绩。

我对皇马、巴萨大体上没偏向，也无所谓谁转会去哪里，但比利亚情况特殊。我从感情上希望，西班牙国家队中这样一个核心人物，能够不在皇马或巴萨任何一家的阵营中。西班牙2020年欧洲杯新球衣刚刚发布，口号是：足球让我们与众不同，足球让我们团结一致。了解西班牙国情的人知道，在这样一个崇尚民族多元文化的国家，“团结”这个词实践起来比拿冠军还难。西班牙国家队史册中，出场进球纪录和荣誉榜单上近九成的名字分属皇、萨阵营。费尔南多·托雷斯、席尔瓦、卡索拉等等都是相当另类的存在。而我了解的比利亚，并不是个能把一切都摆平或看淡的人。去豪门，会消磨他的场外精力和运动生命。

骨子里，他还是那个被爸爸威逼说“不踢球就下井”的矿山孩子，是一个想把一切都简化到用右脚或者左脚解决的简单人。他不会玩舆论游戏，也不懂更衣室政治。巴萨刚刚流露出一丝“不再需要”的意思，他就一头扎到政治立场几乎是对立阵营的马竞。幸运的是，哪一边的球迷都知道比利亚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个在球场上值得膜拜的球星，是个在场外不说话的普通人。所以不问问他本人，很难猜想他急流勇退的原因。以他在马竞一季的表现，之后几年内在任何一线联赛的一流球队拿出一流水准都不是问题。伤病只会影响他的出勤，不会影响他的效率。比利亚又没有哈、白“一生一队”的顾虑，但还是在澳超实战热身了半年，去了一家资本搭建的新俱乐部。当然，纽约这个城市的名字吸引力太大。美国或许不是普通人的天堂，但对于一个以家庭生活品质，特别是看重儿女教育的人来说，有些东西在西班牙确实花多少钱都找不到。

而且这一切早就在计划中。西班牙备战巴西世界杯最关键的时期，比利亚宣布在赛季结束后退出欧洲足球圈。西班牙球迷谴责德尔博斯克在小组赛前两场弃用比利亚，导致球队原有系统完全无法运转时，大概不能体谅老帅当时的心情。纵然比利亚的品格和能力都受到更衣室同伴的认可，但该如何在卫冕冠军阵容中安排一个斗志消退，不打算在一流赛场上继续建功的球员？归化迭戈·科斯塔因此从偶然变成必然，即便他的伤情反反复复，球风也和西班牙格格不入。西班牙实在没有别的前锋可用，德尔博斯克当然要负责。之前1-2年间，西班牙曾有过缓冲时间和试验平台来进行阵容革新，比如联合会杯，但显然“断奶”很不成功。2012年欧洲杯，比利亚因伤缺席，但西班牙的中场强大到无法无天，而托雷斯又及时爆发，西班牙队才“幸而”延续了黄金时代。

我想年年看到2005年到2010年间的比利亚，那个左右脚、头球皆一流，点球、任意球无往不利的比利亚，而不是2010年世界杯上那个终极输出端。那届世界杯，凸显了他在一套严苛战术体系下不可替代的尖端发挥，但那既不自由也不华丽。可惜最近这5年，除了美、日职业联赛的进球集锦，我什么都看不到了，足球欣赏水平一跌再跌。即便我们给予比利亚这么高的评价，个人奖项的短名单中始终没有他的名字。难怪，只有伊涅斯塔获得了一座欧洲足球先生，其他年份的其他西班牙球员只有陪跑的份。至于比利亚国家第一射手的进球纪录，未来10年、20年，大概我有生之年都没人能超越。我印象中的比利亚？不不，不是职业生涯十佳球那种。而是他每一次接球、射门和庆祝时带来的快感。这么看来，在我淡如水的足球爱豆世界中，比利亚可能留下遗憾最多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