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手记】历史是彩色的

文/体坛+记者王勤伯

我的同事武一帆在微信朋友圈里写：“比赛结束6小时，新闻中心关闭2小时后，我还坐在一辆破旧力帆车里，任一个疯司机拉着在顿河两岸瞎跑。最后被告知，我酒店区域依然被警察封路，今晚都不能过去。只好去XX的酒店借宿。谢谢哦。顺带一提，警察早下班了，留下路障在值班。”

警察，路障，封路，回不了酒店，饥肠辘辘……这何尝不是2018俄罗斯世界杯期间的家常便饭。

小组赛首轮西班牙和葡萄牙的3比3平局后，我和武一帆一直工作到凌晨2点新闻中心关门。这个关门时间相当不人道，比赛23点结束，去新闻发布会和混采区了解双方赛后反应，回到新闻中心已经是凌晨0点30分左右，再打开电脑写稿，2点将要关门的广播如同堵在窗户底下的债主。在我经历过的世界杯里，还从未有过如此刻薄的时间表。

我在世界杯期间跟随巴西队，住在索契市中心。索契的世界杯球场位于距离市中心30多公里的阿德勒区奥运公园。从球场沿着海岸再开不到10公里，就已是另一个国家了——在俄罗斯扶持之下，从格鲁吉亚“独立”出来的阿布哈兹共和国，目前只有俄罗斯、尼加拉瓜、委内瑞拉等国承认其为主权国家。联合国及其他绝大部分国家则承认它是格鲁吉亚共和国的自治共和国。

武一帆一开始也预订了索契市区的旅馆，后来研究地图，发现市区和球场的距离非同寻常，又改订成阿德勒区的一家简易饭店。这个决定很聪明，新闻中心关闭后20分钟，我已把他送到了旅馆门口。

接下来回索契市中心的路，我遇到的情况和武一帆在顿河边的遭遇非常近似。眼看距离旅馆只有6公里，突然发现前方岔路口有路障和警察。

这可能是俄罗斯世界杯上最让人不快的环节。俄罗斯投入了很多，想要给世界提供一个不错的国家形象，但这个国家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警察，时刻提醒你强制力在这块土地上的非凡存在。

堵车时，警车反反复复鸣着警笛挤开道路前行，就像前方发生了很多事故，然后总是有几辆私家车紧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往前冲。球赛散场时，他们用路障和吆喝疏导车流，并不考虑这样是否会导致有人无路可走。此外，他们不仅不会半句外语，也不容解释，你别指望可以解释说旅馆就在前方。

且让我不必花笔墨去描述他们吆喝时的样子，我更不会使用一些负面的词汇去描述他们的面孔。同一张面孔在不同的人心里会留下不同的印象。世界上也会有很多人可以在不用脑的强制力身上收获性幻想，认为他们威严又帅气。我只想说，我不是这样。

我当然比武一帆更幸运，因为之前几天开车走错过很多路，却也记下了各种岔道和小路。我知道按照警察的疏导，一路进入索契市区深处，然后再绕回来同样可能会被另一批警察和路障导入其他方向。

我也有和强制力打交道的经验和技巧。我知道尽管这是他们的目标，但世上不存在可以覆盖一切的强制力，只要是人在做事，总是会优先选择抓大放小。所以我很快就转入一条看上去很偏的山道，真的很走运，这个路口只有两个站着发呆的警察，几分钟后，经过夏夜密林里的蜿蜒曲折，我绕到了回旅馆的正路上。回到旅馆洗完澡，天已蒙蒙亮。

俄罗斯世界杯最让人头痛的莫过于预订交通和住宿。无论是索契、萨马拉、喀山还是圣彼得堡，在我需要前往的城市，基本都更换过不下一次预订。

赛后能否及时回到旅馆休息，是个巨大的问题。采访世界大赛本就很累，如果遭遇一次武一帆那样的经历，第二天工作会受到极大影响。

我采取了两种解决办法，一种是尽可能订在距离球场只有步行距离的地方。这种地方在两三个月前是根本订不上的，动辄就是5000-10000欧元一晚的天价——其实我也很欣赏俄罗斯人在哄抬市价方面的豪情，希望他们能够坚持到底。临到比赛要开始了，开始有希望找到大降价的房源，但这需要运气，也需要时间去刷网络。发生过好几次找到了性价比不错的选择但旅馆或房东反悔的情况，以信用卡有问题等理由退掉我的预订。

另一种办法，就是研究FIFA提供的媒体大巴前进路线。FIFA的挣钱方法也很搞笑，过去大赛里很方便、班次频繁的媒体大巴，本次俄罗斯世界杯变得很稀少，只跑FIFA媒体指定酒店。这个FIFA媒体酒店的意思就是FIFA帮你订房，不过房间价格不是非土豪媒体容易承受的。

但为了体现FIFA服务的公共性，所有记者都可以乘坐媒体大巴。媒体大巴不受交警和路障影响。所以我就在地图上查找FIFA媒体酒店附近的房源，争取就住他们隔壁。价格不错，而且还能蹭车。

巴西队把营地设在索契，从1/8决赛开始我将跟随他们去比赛城市。机票又成了问题。在俄罗斯，从莫斯科前往各地的航班很多，但像索契-萨马拉、索契-喀山之间，航班却很稀少。还好我动手不算迟，至少到半决赛之前不会有交通问题。

写了这么多，需要提醒读者朋友的是，我不是在吐槽俄罗斯不够发达，我对发达不感兴趣，更多还是对人的性幻想这个课题有兴趣。我觉得20世纪浩浩荡荡的人类历史，很多是和集体性幻想有关的。这是工业社会的必然结局。

穿着白色衬衫、拿着交通棒的俄罗斯交警，尤其是那些年轻高瘦的类型，站在海滨道上指挥交通，如果他们不说话，远远拍张照片，会被很多人视作英俊帅气，不仅是女孩，不少男孩也会希望自己成为那个样子。甚至在刚到俄罗斯的前两天，我也想去给他们拍两张照片。

但我来这个国家已经10天了，我生命中的10天，我突然想起了历史。我想说的是，历史是彩色的，在它发生的时候，就想我们当下的所见一样彩色，一样鲜艳，一样有阳光蓝天和海浪，一样实时实地地引发集体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