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评】电竞与奥运，最大公约数在哪里？

前些日子国际奥委会主席马斯·巴赫对电竞入奥又表态了。他提出“红线”概念，即奥运会上不允许任何视频游戏包含“促进暴力”或“任何形式的示威”的元素，哪怕只是作为表演项目。

按照巴赫的表态，FPS游戏与奥运会、洲际运动会恐怕要渐行渐远了。

在“竞技”层面，电竞与奥运早就取得了共识。而在“体育”或价值观层面，双方仍然需要更多“求同存异”。

奥运会的精神本质，在虚拟空间仍然有效？

如果说某些电竞游戏有悖于奥运精神，那么有必要问问：奥运精神到底是什么？

“青年人参与电竞的热情值得肯定，但只有这些是不够的，电竞项目的内容也必须符合奥林匹克运动的规则和精神。奥运会希望给人们推广反歧视、反暴力和和平的精神，这和有些暴力、血腥的电竞项目完全不同，我们必须与其划清界限。”

巴赫两年前曾这样说。

奥林匹克源自古希腊，最初是希腊南部城市奥林匹亚举行祭祀活动，祭拜对象是众神之王宙斯。祭祀过程中，希腊公民们为了彰显自己文明又尚武的光荣传统，会将跑步、标枪、拳击、摔跤、赛马等战斗活动搬到会场，从而形成最早的体育对抗。古典奥运会据说从公元前776年举办到公园394年，共1168年和293届，差不多经历了古典希腊与罗马最辉煌的时代。

雅典城的公民们厌恶战争——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但奥运项目却大多脱胎于战争。把体育作为战争的投影，是希腊人从野蛮走向文明迈出的重要一步。

对于“和平竞争”概念，东西方文化可谓殊途同归。

近代中国某位伟人说“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身体强悍有助于人类改造自然，和平竞争则足以释放族群之间的善意。功夫是中国古典文化少数比较“暴力”的形式，但在经典电影《精武门》中，船越文夫对陈真对中国功夫仍有经典评价：“中国人的武功讲究个人的修为而不注重实战。功夫是把人类的体能推向极限，而杀人最好办法是用手枪。”

近代奥运开始于1894年，经过了文艺复兴与科技革命，近代奥运比古典奥运更科学更文明，比如近代奥运选手不再是光着身子参加比赛，女人们可以参赛或当观众。

《奥林匹克宪章》说：“每一个人都应享有从事体育运动的可能性，而不受任何形式的歧视，并体现相互理解、友谊、团结和公平竞争的奥林匹克精神。”

结合巴赫的表态，奥运精神对电竞游戏的要求似乎可以分两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与传统体育相同，选手的竞争仅止于场上，场下依然是朋友。线上剑拔弩张说骚话，一旦打出gg就称兄道弟“同住地球村”。

第二个层次，则是电竞所独有的，虚拟世界里的奥运精神。

游戏里要做君子之争，要相互理解，团结和公平。用外挂应该被禁赛，大优势下在对方脸上拍基地或是冲泉水虐杀对方英雄也该被亮黄牌。和中国功夫一样，奥运电竞是挑战自己游戏能力的极限，并非彻底击倒对手。彻底击倒对手，最好的武器是外挂。

问题来了：如果一个游戏鼓励你虐杀对方，它是否符合奥运精神呢？

是的，我说的就是FPS游戏。

在电竞世界里，游戏中的虚拟角色是人类的某种投影和象征。绵阳多利给人类带来伦理上的争议和麻烦，而游戏角色同样在挑战奥运精神的基本伦理。击杀游戏中的虚拟角色算不算暴力（星际争霸）？进一步说，假如这个角色正好是对方选手的投影和象征呢（DOTA2和LOL）？再进一步，假如游戏中的击杀手段与现实生活中的暴力手段极其相似呢（FPS游戏）？

巴赫说不能“促进暴力”，然而“促进暴力”的边界在哪里？

事实上，虚拟世界里任何血腥暴力的东西，对现实中的任何人都不会造成人身伤害。关键在于：如果虚拟角色拥有和人类一样的尊严，FPS游戏就是“暴力”的，DOTA乃至炉石传说都可能是“暴力”的；如果虚拟意味着虚无，那么冲泉水虐杀英雄就是可以原谅的。

也许这个问题原本就是个悖论。

正如科幻小说家和科学家们同样头疼的“机器人伦理”问题，未来科技发展，当人类的大多数器官都被机器部件所替代后，到底如何区分“人类”的定义？身体器官低于50%的算是机器人，超过50%的算是人类？

电竞：把“暴力”的老虎关在笼子里

和FPS电竞游戏相比，奥运会有一个非常类似的项目就是拳击。

拳拳到肉，一不留神就倒下爬不起来。如果说拳击比电竞更暴力，我想没有电竞玩家会反对，尤其是看过杰克·伦敦经典小说《一块牛排》的学霸们。

在古典奥运会上，拳击就是正式比赛项目。1904年第三届现代奥运会，拳击又正式成为比赛项目。到第五届奥运会，瑞典人认为拳击项目暴力且直接伤害人的健康，取消了该项目。但后来拳击还是长久成为奥运会的一员，甚至还加入女子项目。中国CCTV5曾经在每周日上午必然带来一场拳击比赛直播，就连巅峰姚明时期的火箭队，都达不到这么高的霸屏率。

“促进暴力”的标签，如何去掉的？

其实很简单，将所谓的“暴力”老虎关到笼子里，让奥运会可以获得一套自洽的逻辑。拳击进入奥运就经过了一番改造，采取了业余拳击规则，选手要戴上护具（头盔、背心），手套也更加原始，而且只打三个回合。把拳击暴力对人体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在职业拳击中经常出现的被击倒，奥运拳击中基本不可能出现。

不光是拳击，其他对抗类项目跆拳道、柔道也都进行了各种规则上的限制。

拳击可以，电竞为什么不可以？

总体来看，体坛电竞对很多电竞项目进奥运会是乐观的。而FPS游戏（尤其是CSGO这类真人FPS游戏）的前景，则取决于游戏本身对于暴力因素的抑制和修改，也取决于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于虚拟世界暴力因素的忍受阈值。

电竞与奥运这两方，需要寻找更多的公约数，但这不光是游戏生产商给自己产品制造更多“笼子”，也需要奥运会给予更豁达的态度。

拳击在奥运会里也曾经饱受指责，二十多年前，罗马教皇曾公开呼吁取消拳击，时任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回应道：“汽车是当代人类生产与生活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是否因为车祸给人类带来不幸就停止生产或使用汽车呢？”

即便巴赫不能能像他的前前任那样豁达，也并非电竞的世界末日。在美国，职业拳击已经是继NBA之后最赚钱的项目。放眼全球，职业化程度最高的项目足球、篮球、网球，奥运会甚至算不上最高含金量的荣誉。电竞在年轻人口中超高的支持率，决定了它的舞台不会只有奥运会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