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男篮观察:美国还是美国 世界已经改变
美国男篮决赛96比66血洗了塞尔维亚,拿到了2016年奥运会冠军,没给塞尔维亚留幻想与口实。小组赛那场94比91,此时看来纯属意外。在杜兰特上半场24分(全场30分)、考辛斯上半场12个篮板、第2节杜兰特连珠炮般的3分球下,塞尔维亚又显出书生气了。博格达诺维奇能运球创造,本来是塞尔维亚的利好,但今天,他的出球选择一塌糊涂,第2节一口气被打崩,就结束了。
冷战时代
美国+前苏+前南瓜分世界
习惯看NBA的人,会觉得美国是一个世界,FIBA是一个世界。其实FIBA也分,在1991年之前,美国一个世界,前苏联+南斯拉夫一个世界,其他国家一个世界,姑且算是第三世界吧。世界篮球,一直是被前两个世界瓜分的,加上本届,美国总共拿了15枚奥运男篮金牌,苏联2枚,南斯拉夫1枚。只有1次奥运冠军不属于这3家,2004年。从这个角度,你能明白吉诺比利有多伟大。
世锦赛,美国和南斯拉夫各5冠,苏联3冠。剩下的也就巴西在1959和1963的远古时代刷过两冠,以及2006年西班牙那个弥足珍贵的冠军。2004年阿根廷的奥运会冠军,2006年西班牙的世锦赛冠军,这是近代美国+苏联+南斯拉夫统治之外的,不一样的光芒,不一样的风格。
说到篮球风格,1991年美国人看FIBA时,居高临下,觉得所谓欧洲篮球,就是一群能投能传能假摔,篮球意识挺好但防守偏软的白人。就像狮子看羊,都是一样。但羊也分种类的。苏联地区诸队,从苏联到立陶宛、俄罗斯,惯打慢节奏半场攻防,多有高位挡拆能手、远射妖和巨型内线。结果是苏联地区出色巨人不胜枚举(萨博尼斯、大Z、莫兹科夫),外围能站稳脚的就少得多:雅斯科维修斯这样的欧洲王都混不了NBA。
南斯拉夫,或者说整个巴尔干半岛的篮球思维极为理想化,简直美妙到脱离实际。这里有所谓神圣三位一体:尼科利奇、热拉维察与诺沃瑟尔。他们之后,南斯拉夫的篮球形成以下思维,都是在青训选拔时就实行的。首先,要在各位置形成身高压制。所以他们有2.06米的射手斯托贾科维奇,有和魔术师一样高的组织大师博迪罗加。其次,要求每个人都无所不能。所以他们有2.11米还能打组织后卫的库科奇,有如今2.08米在森林狼什么都干的别理查。再者,他们信赖“有组织的自由”,所以南斯拉夫打得从来不规行矩步,当然代价是不太稳定,比如本场决赛被美国摧崩了。
早在上世纪80年代,南斯拉夫就在FIBA打出过类似于后来孟菲斯大学DDM体系的无限突破分球套路,以及莱利推崇的无限换防。这方面,他们很新潮。所以南斯拉夫总是有身高超卓、技术全面、无所不能的天才,当然缺点是未必适合NBA。博迪罗加、特奥多西奇和彼得洛维奇这种不世奇才,都显然更适合FIBA。
苏联解体、南斯拉夫分裂后,FIBA世界崛起了西班牙、阿根廷、法国,包括澳大利亚。他们的风格呢?
西班牙和阿根廷有类似处。内线如加索尔兄弟、斯普利特、斯科拉和内内都有身高,对抗也够,都是策应和小技巧能手。外围,卢比奥、吉诺比利、赛尔吉奥、坎帕索,都是灵巧、狡猾、传球视野妙、走位很贼的突击手;依靠灵动的内线、繁复的传切和天才的创造者打球。
法国基本像是NBA在欧洲开的分店:帕克、巴图姆、迪奥、戈贝尔诸将,都是NBA混迹出身,以至于法国队现在的套路,基本照着美国篮球运动员刷技能点:重视运动能力、个人天分、强力压迫和速度。
本届奥运会,澳大利亚的进攻借鉴了很多UCLA战术。让博古特、贝恩斯和大卫·安德森主打策应,解放了米尔斯和德拉维多瓦,让他俩能放心得分。加上前苏联的立陶宛、俄罗斯,前南斯拉夫的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黑山,加上10年前凶猛的希腊,如今依然不错的巴西,就是世界篮球豪强版图了。
当前时代
NBA+欧冠撑起第三世界
萨博尼斯、彼得洛维奇那一代巨星在FIBA打出来了,不必特意买NBA的账。相比起来,这一代第三世界篮球与NBA融合很紧密。法国有多达19名NBA球员,除了出生在法国的多米尼克·威尔金斯,几乎都是帕克之后到NBA的,西班牙也有13名,巴西16名。法国19人中有12人效力NBA超过3个赛季,西班牙如加索尔兄弟、卡尔德隆也都是老NBA了。塞尔维亚虽有多达19名NBA球员,但其中11人只在NBA打了1年。立陶宛在NBA站稳的全是长人,欧洲王雅斯科维修斯打了两年就撤了。俄罗斯真在NBA站稳脚跟的,也就是AK47和莫兹科夫。
90年代之前,美国、苏联和南斯拉夫各打各的,其他各国把NBA当神坛;90年代之后,NBA成为了大熔炉,各国球员都进来炼,间接炼出了一堆巨星,引领了第三世界篮球的崛起。于是在美国的运动能力速度战风格、苏联地区的挡拆+巨人风格、巴尔干的无所不能风格之外,我们又看到了一点新东西。阿根廷依靠吉诺比利、斯科拉、诺西奥尼、坎帕索们的小技巧结合传切,西班牙依靠灵动外围和两个加索尔的侧影;法国依靠NBA成员的体格。这3国都有一批NBA球员,国际大赛时有足够的体格与技艺来对抗。
FIBA的巨星们,除了NBA,还有另一个很少人提及的练级舞台。2001年,欧洲冠军联赛出炉,某种程度上,这算是NBA之外,世界最高水准的篮球联盟。如果说,此前的FIBA王者们是世界篮球分裂时代的产物,苏联、巴尔干与美国篮球东西永隔,萨博尼斯31岁才打上NBA,那么这一代国际球员依托NBA+欧冠,形成了世界第二集团。他们生在世界篮球融合的时代,NBA与欧洲的融汇造就了这一代人。
但他们终于也老了。吉诺比利2008年就被认为要退,但退不下去。一来他们老几位打得实在漂亮,二来阿根廷篮球不像苏联一脉、巴尔干或美国,可以半个世纪源源不断出天才,所以他们熬出了一批天才,便得一路珍惜,这种珍惜留住了光荣和尊严,但也断绝了继续出新人的可能。阿根廷的青训尚可,但联赛一塌糊涂,篮协和足协一样腐败。吉诺比利和斯科拉都是在欧洲闯出来后去的NBA,坎帕索和诺西奥尼现在也在欧洲顶级联赛打球。如上所述,这一代第三世界崛起,很依赖欧冠+NBA,而没有高水准的联赛,强如阿根廷也会落个青黄不接。
此外,帕克2013年拿到欧洲冠军后已功德圆满,加索尔2012年伦敦奥运会拥抱科比时仿佛已经要挥别FIBA了,纳瓦罗2011年拿下欧锦赛MVP时更已经可以撤了。可他们还是一直打到了2016年。
奥运启示
别学美国,除非你是美国
法国67比92惨败给西班牙那场,透出点中国队的苦楚。法国、美国和中国这3家,路数有类似处:防守端依赖对球夹击、篮下巨人控场,凶狠压迫;抓住机会推速度;容易吃挡拆;容易漏后门;进攻端无球掩护少,尤其和西班牙、澳大利亚比,依靠卓越的个人能力外围持球突破,或是高位对球挡拆打,或是内线持球吸引夹击后攻击。相较而言,澳大利亚和西班牙就是层叠挡拆、多点挡切,无球走位灵异得多,不是单靠持球打。
美国队的战术简单直接,本来杜克的动态进攻就依赖弱侧站位、突分和定点篮——这也是老K教练在FIBA快活,拉里·布朗爷爷反而吃瘪的缘由——又加上外星人级别的个人能力和运动能力,才压制了全世界。法国运动能力差了美国一筹,玩简单粗暴流就比较靠运气,2013年欧洲冠军已是他们的极限;至于中国嘛……
奥运会亚军塞尔维亚,可以拿来当中国的镜子。塞尔维亚篮球也吃过瘪:2002年世锦赛冠军,2004年奥运会输给中国排名第11,2006年世锦赛第11,2007年欧锦赛第14,2008年北京奥运会没他们什么事。那堕落得,真是一塌糊涂,那会他们比中国队境况差多了。然后是2009年,特奥多西奇这一代人崛起,欧洲亚军、世界第4,直到今天奥运会亚军。
塞尔维亚一共716.4万人,也就朝阳区+海淀区的人口,选材余地没那么宽。10年前他们比中国队还差,但现在?如上所述,塞尔维亚常年威猛,是尼科利奇、热拉维察与诺沃瑟尔那一代几位爷打下来的思想理论基础。然后,新老交替,自然成长,就有了。塞尔维亚这个奥运亚军告诉我们,青少年选拔和篮球理念可以多大程度上影响一个国家的篮球,可以从10年前的一片废墟和700万人口中,重新磨出一支世界亚军。
加索尔、吉诺比利、帕克、纳瓦罗、斯科拉、诺西奥尼、德科罗、迪奥这一代人在即将离开FIBA世界时,大概可以告诉我们:在21世纪这个篮球国际化时代,你未必需要生在美国、苏联地区或南斯拉夫地区,依然可以成为伟大的篮球手。找到一个好联赛好平台,你可以不止培养一个好球员,而是一群。除了美国,你还有其他许多套路可学。
阿根廷与塞尔维亚则证明,你可以国内联赛稀烂,但得为球员找高水平联赛,比如欧冠。美国夺冠则又一次证明,只要有从小到大一条龙的体育产业+世界第一联赛+人口底子,就可以无视一切现有篮球规律,继续任性了。论掩护质量、球权分享、小技巧,西班牙都比美国好看,但美国单靠对球施压、前场篮板这类肌肉就能按住西班牙了。
如果没有美国的体格和天赋,套路上可以学点其他国家。法国一伙NBA球员呢,学美国学了一半,到FIBA还是天天被西班牙揍。2013年欧锦赛保罗·加索尔不在,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