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手记】德国永远冲不破亚平宁的阳光
体坛+特派记者王勤伯发自波尔多大球场
来到波尔多没有改变我对波尔多葡萄酒的看法。点球胜利也改变不了德国队对意大利足球的恐惧。
（1）
我是个缺少理论的品酒师，不了解品酒的各种术语，但我能喝出葡萄酒里阳光和雨水的味道。
最爱意大利托斯卡纳红酒：基安帝（Chianti）、蒙塔奇诺布鲁内罗(Brunello di Montalcino)、蒙特普卡诺贵族红（Vino Nobile di Montepulciano），每一种都令人想起托斯卡纳的艳阳下明信片一样的风光。
西班牙的红酒也不错，不仅有伊比利亚透明的阳光，还有夏日里干爽的海风。至于葡萄牙波尔图酒精度数很高的甜红葡萄酒，除了阳光，还有某种我不知晓的神秘，我仍挂念着完成一次对杜罗河溯流而上的旅程。
19岁时，学法语获得的第一次实习机会是个法国精品红酒展销会，小厅里摆满各种各样法国名酒。那个年代，中国人对法国红酒还不太熟悉，包括经销商。法国酒商每给中国客户介绍一种名酒，我就顺带喝一口。当晚回到宿舍，在水槽里吐得一塌糊涂。
到达波尔多的第一天，走过加隆河上著名的皮埃尔大桥，竟然需要躲避十多处酒后呕吐物。醉酒的人或许想吐进昏黄的河水里，但从大西洋沿河而上的海风太劲，往河里吐可能吐到自己身上，所以还是吐到街沿。
保罗·西蒙和加丰科唱过，“like a 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 就像恶水河上的大桥。
我19岁时第一次喝醉法国酒，曾在西长安街地铁站公主坟站出口高唱：like a drinker over troubled earth，我是饮者，走过一片恶土地。
我要给波尔多市政府写信，让他们在大桥和大道上修建一道漂亮到足以申请物质文化遗产的冲水石槽，供世界各地的饮者呕吐，命名权归我：吐槽。
（2）
波尔多红酒从未在味觉上说服过我，因为它们缺乏阳光的味道。我能够喝出比斯开湾清冷的海风，时不时像英伦三岛一样阴郁的天气，酒里没有地中海阳光的爽快，几乎一不小心就可能酸涩得像日常生活。
我喝酒，不是为了重温日常生活。
离开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和法国比亚利兹动人的比利牛斯-巴斯克风景，前往波尔多的200公里车程在平淡无味的平原阴沉天空下度过。波尔多是法国大西洋沿岸最重要的港口城市，交通异常繁忙，入城的30公里开了整整1个小时。
高速公路两侧、服务区到处是波尔多红酒的广告，对于那些慕名而来的旅行者，这似乎是要加速调戏他们的味觉。
我却在此时悟出了为什么波尔多红酒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匈牙利作家克鲁迪写过，太阳来找山坡做爱，生出了葡萄酒。
波尔多既没有阳光，也没有山坡。
（3）
为什么波尔多的红酒被炒作到今天的位置呢？
或许要归功于法国人独一无二的分类评级本事。就像法国菜，并不是那么好吃，整体质量绝对输给意大利菜，但法国人善于理论化，喜欢根据细微的差别进行评级，最后让人愿意为细微的差别付出不可思议的高价。
法国和德国都是意大利葡萄酒的重要进口国，法国甚至是第一大进口国，但从价格来看，法国和德国的名酒远远比意大利名酒更贵，甚至贵很多倍。
这其实是意大利人面对法德等邻国历来的劣势——不善包装和营销自己。
卡佩罗甚至认为这是意大利足球走向衰落的根本原因，他说，“别说今天，就是过去意大利足球的鼎盛时代，他们也从来不会去国外营销。意大利人当时甚至不会在意自己的联赛在国外是否现场直播，只要能卖出版权拿到点钱就很高兴了。而英超当时版权远远低于意甲，英超却宁愿低价也要保证比赛在海外是直播而不是延播。”
（4）
德国人的勤奋令人钦佩。甚至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也会深受德国式道德观感染，不勤奋可耻，这保证了德国队即使移民后代众多，也延续了历来的严谨和认真，绝不会像西班牙队一样因为军心涣散早早出局。
在各种分级评定中，德国人都像班里的学霸，始终在争取着名列前茅，而且总是名列前茅，少有令人失望。可是，德国人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和意大利这个看上去总是和“学霸”无关的对手过招，总是无法战胜对手。
是的，意大利不是“学霸”，甚至常常和成绩榜无关，有时是个嘻皮笑脸的小混混，有时又是一个风流倜傥的拉丁情人。每次和意大利人过招，德国人恼怒的不是自己成绩不够好，而是意大利人以各种可爱又顽皮的方式朝他们展示：学霸没有用，学习没有用，女人喜欢才有用。
（5）
这场点球大战是否改变了德国大赛碰意大利不胜的历史？我觉得很难说，毕竟德国赢得太险，点球大战前5射3失更是德国队史上罕见的现象。
更重要的是，德国不仅没有在90分钟战胜意大利，也没有在120分钟战胜意大利，没有改变2006世界杯的历史，也没有改变2012欧洲杯的历史。德国队在平局的情况下让意大利出局，更不是历史突破，因为1996年欧洲杯小组赛末轮，德国也是0比0和意大利踢平导致意大利出局。
这是一场提前举行的决赛，德国有希望一路杀入决赛赢得冠军。至于意大利，他们或许还会继续扮演德国在大赛上的心魔——就像日常生活里看不到地中海的阳光，这将永远是德国人的心病，他们会一代又一代地勤奋工作，以便假期里可以去意大利好好享受生活。
生活完，又回去继续做德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