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逼宫剧里 人民要革官僚的命!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就在中国篮协即将一咬牙一跺脚舍宫鲁鸣而另选他人的昨天,对外新闻发布会突然被取消,篮协约谈宫鲁鸣。据某内部人士悄悄地说:转机!还有转机!
四个月后率领男篮出征里约奥运会的,很可能还是宫鲁鸣。
自悄悄透出宫鲁鸣帅位未定的风声,到公众突然意识到,功勋老帅宫鲁鸣的帅位果然已风雨飘摇,堪堪不保,宫鲁鸣事件——无论你称它为篮协逼宫,还是宫鲁鸣逼宫,都是几天以来上升到社会层面的最大热点。三军不可无主,体育总局在4月26日——不到一个月之后就要完成里约奥运会代表团的报名工作,男篮定帅,已是箭在弦上。在昨天中午之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篮协连一次真正诚恳、正式的会谈都没有和宫鲁鸣完成过,就已经决定弃宫不用。内部人士告诉我,篮协国管部已经拟定了一份接替宫鲁鸣的主帅名单,打算迅速地从名单里找到继任者,而且已经和其中的个别教练沟通过,询问你愿不愿意来接这一摊儿。在原定昨天下午举办的发布会上,这就是篮协本来计划通告的新闻。就在此时,剧情突然反转。
这一幕,直至昨天中午,是如戏剧般的高潮。在这场逼宫剧里,笼罩在中国篮协之上官气的腐朽,掌权官员对事业如儿戏、视信誉如敝履的嘴脸,被演绎到了极致。
我相信,各位都已经看了先前的报道。双方在工资待遇上的巨大差异,是迄今无法达成一致的主因。当初中国男篮一败倾城,再败倾国,万马齐喑,无人接盘的时候,是宫鲁鸣凭着对事业的忠诚和执着,就靠一句“总局定了,就是你”就接过了教鞭,力排众议,重用新血。一开始领导承诺,主教练月薪25万,后来说太多不合适,改成15万,宫鲁鸣也慨然允诺。从始至终,一个共产党干部,一个国家公务员没跟领导谈合同,没跟组织签契约,最后长沙决胜,东山再起,赢了球一算账,组织上每月只给宫鲁鸣发1万的工资。直到昨天之前,都没有人能给宫鲁鸣一个真正的交代。这是钱的事,又不是钱的事;宫鲁鸣要的是钱,又不是钱。人们往往把这归咎于体制的尴尬——宫鲁鸣的身份究竟是职业教练,还是国家公务员,这决定了中国篮协使用什么方式去与他相处,去怎样规划他的待遇薪酬。
这说的都没错。但我此刻就是想说,这就是现实,中国体育本身就在专业体育和市场的艰难转型之中,这个时代的中国体育本身充满了尴尬。可再尴尬的体制和现实,也可以靠人的作为去腾挪和改善。同样在体育总局的管理之下,同样的身份特殊,待遇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特殊人物特殊对待的,绝不止篮球宫鲁鸣一人。像乒乓球的刘国梁,体操的黄玉斌,或者有军衔,或者是国家干部,两个项目都是金牌大户,在国际赛场上摘金夺银。难道如刘国梁、黄玉斌一般的主帅,每月也挣7000块钱工资吗?如果他们每月只挣7000块钱工资,他们能潜下心来,数十年如一日,打造金牌兵团吗?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时代在前进,事业要发展。杰出教练的工资待遇能不能与时俱进的提升,其实就看主管领导帮不帮你说话,给不给你申请。坐视刚刚打开局面的中国男篮失去他们的三军统帅也不去发一言至天听,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样的不作为就是渎职。
危难时刻,请君出山,许诺25万;眼看你已经上了贼船,知道你的热忱也不会让你撂挑子,改成15万;最后看看局面好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黑不提白不提,就给1万——这也是体制的尴尬?这是人性的卑劣!如果真是体制的尴尬,从第一天起,就不应该承诺25万。体育总局是部级单位,篮管中心——挂同一块牌子的中国篮协是局级单位,我也是个共产党员,难道我们党的局级、副局级干部,就可以这么信口雌黄,说了不算?逼宫事件,已绝不是体育领域的小事件,而是社会范畴内的大事件。这个故事让人们听说和传扬,会告诉人们什么?它告诉你的是,领导干部跟你说的话你不要信,任何没有落成书面的约定都不足为凭,因为他们没有契约精神——这难道还是一个体育事件吗?这对在力争构建和谐社会的我们党的信誉是多么大的伤害?
宫鲁鸣家世殷泽,从来不缺钱。但我缺不缺是一回事,你给不给是另外一回事。在那支全世界工资结构最奇异的国家队里,主帅每月挣1万,助理教练有体制内的挣三四万,有体制外的挣七八万。宫鲁鸣从来不会跟别人比钱挣的多少,他要求的只是尊重和承诺。一位当年宫鲁鸣国家队时期的队友,同样是钱澄海钱爷的高足,最了解宫鲁鸣的兄长昨天在朋友圈里说,以小宫(大哥们都叫小宫,我们都叫宫指导,反正没人叫老宫)的为人,真说这钱你给不了了,领导就和小宫坐下来,推心置腹、开诚布公的好好聊聊,他也绝对赴汤蹈火的往下干。可是,连这都没有。我是领导,我凭什么跟你推心置腹的聊?
我的前辈大徐在他的层次上说得好:李克强总理3月28日在国务院第四次廉政工作会议上强调,治国理政,无信不立。各级政府必须把诚信施政作为重要准则,带动全社会诚信意识的树立和诚信水平的提高。为政不廉是腐败,为官不为也是变相腐败。“仕而废其事,罪也”。慵政懒政怠政必须继续坚决加以整治。国务院将继续开展大督查,该处理的处理,让能者上,庸者下,劣者汰,决不允许占着位子不干事。
我从来不想针对某一个人,我也并不相信,靠某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体制的存在。但我总是相信,历史就是靠人来推动的。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英雄可以让它加速,倒行逆施者可以让它转弯。同样是在尴尬的体制内,同样是在北京两广路通正国际大厦14层那间傍晚可以看见夕阳的办公室里,我们见过戴着镣铐跳舞,用一颗事业心始终在挣扎的老李;也见过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翰墨间的信大人。2008年奥运会之后,篮协的氛围如同一潭死水。没有热情,没有责任。在这个时代里,我们的党,还有多少这样的干部?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这不再是领导每天只读一份中国体育报,最多看两眼电视,除了听汇报就再也不知道外界消息的时代了。这是网络的时代,这是每个人都是媒体的时代。坐在体育总局大楼里真正的上峰们,也随时可以倾听人民的呼声,感受舆论的力量。当逼宫事件已经彻底成为了一场全民的声讨,人人都在为宫鲁鸣的不平,中国篮球多舛的命运呐喊,你以为没人听得到?为了护自己的乌纱,原本你不想给领导惹麻烦,这恰恰是给领导惹麻烦;不给宫鲁鸣争取应得的待遇,原本你不想给自己埋雷,这恰恰是在给自己埋雷。
能在篮协即将作出决定的当天迫使他们取消已经安排好的新闻发布会,立刻约见宫鲁鸣,能迫使一向厌恶媒体的信大人极不情愿地在镜头面前表态,史无前例的说宫鲁鸣仍是最佳人选,毫无疑问,这必定是上峰的命令。这是一场奇异的倒逼,一般是中心逼总局领导批示花钱请教练,头一回听说总局领导逼中心赶紧花钱留教练!
这就是我们的国度,一切都是领导说了算,如果领导说了不算,那就是更大的领导说了算。但在这一夜,我宁愿相信,如果宫鲁鸣能最终留任,率队奔赴里约,去实现我们共同的梦想,依靠的就是人民的力量——是你们的呐喊,帮助宫鲁鸣留了下来。
我也宁愿相信,这时代,奔腾着前进。终有一天,人民能革官僚的命。
认识宫鲁鸣接近20年,从来没看过他在任何事情上像这回这么较劲。心里较着劲,昨天下午在篮协脸上出现时,脸上还是云淡风轻。去年在长沙,开局万众倒宫之际,我曾经写下过《宫鲁鸣无需正名》,他从来不跟球迷较劲,也基本不上网,他的注意力都在事业上。如今较这个劲,宫鲁鸣要的是尊重,更要的是信念——这不只是对事业和人的尊重,更是身为党员的信仰和操守。宫鲁鸣是个老党员,年近知天命,即将退休,半世忠诚,你不能在最后对他说,其实组织就是逗你玩。
1996亚特兰大,2016里约,两代中国男篮年轻的战舰启航。光阴荏苒,鬓发斑白,两朝开济老臣心,你不能让他寒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