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我们都是迈克尔·乔丹 但真没有那么简单
深圳中国赛的赛场,忽然一片风声鹤唳,向着球场那边的通道,人们齐刷刷起立,尖叫,颤抖,有人向那里跑(被保安拦住),所有人的目光跨越过球场,投向那里——场上的一切,仿佛猝然定格。
还能有谁。身穿着黑色夹克,容颜依稀,眉宇还是那样迷人。
年过半百的篮球之神。
当迈克尔.乔丹在簇拥下终于通过了球场,来到场边第一排的位置上坐下,那两边的人——第一排——非富即贵——一个个全都伸出头来。人们从两边向里看,在那里,苍天,在那里。他们拿出手机,远远地拍(你知道,过不去的),看迈克尔.乔丹跟我离了七个座位那么远,只有七个座位!那一刻,人们就像从两翼搭起了一座拱形的桥,乔丹在中间端坐,人们在两侧弯腰,伸展,扭着拍摄和窥探。
神在当中,而我们,皆为神脚下的众生。
11年之后,迈克尔.乔丹再次来到中国,作为夏洛特黄蜂的老板,也为AIR JORDAN30年的活动推波助澜。AIR JORDAN30年,在上海成为了一场商业和追忆青春的庆典。先到的同行,在朋友圈里放出了照片,隔着一条风浪不息的黄浦江,浦东的一座高楼上,展现出飞翔的标志和胜由我定的标语霓虹,光芒,俯瞰着上海滩。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AIR JORDAN一个体育品牌,能在上海滩的夜晚这么做,还让你并不感到过度商业化,反而隔江朝拜。
一切,只因乔丹。
30年活动的英文SLOGEN,就叫作WE AREJORAN。我们都是迈克尔·乔丹,每个人都是乔丹。这是品牌的用意,也是很多品牌在推广时都会使用的策略,希望每个人都成为自我生活里的战神。
这挺有趣——我的意思是,当我看到这些——包括把我自己的照片做成上面那样的海报的时候,我在思索,这挺有趣,是不是每个人的心里,都会相信,或者认为,我也能成为乔丹。
我就没有这么想过。真的。
如果你们了解我,你们一定知道,我是一个现实主义者,而且并不乐观(虽然我好喜欢乐)。我总是强调着,人生来就不同,有的人能做到的事情,你永远都做不到。你没有那样的天赋——那样的速度,爆发力,弹跳,没有那样的意志——精神,好胜心,没有命运塑造的经历——历练,导师,上苍的垂青,你不会成为乔丹的。
而乔丹, 是上苍在万中,哦不,举世不二的挑选。他的一切,身体,技艺,精神,甚至相貌,都完美的让人颤抖。不只是篮球,不只是体育,而是我们那个时代里唯一的完美。当我们看到他,就像陷入恋爱的疯魔。
我们,只是众生而已。用现在的话说,在我们看他的时候,我们都是学生狗和屌丝啊。我们,怎么会是乔丹。
乔丹,一直驻扎在我的心里。但我觉得我不是他。我是这世上的凡人,我没有那么杰出的天赋,我不一定总是能赢,我有时会软弱,有时会要想放弃。
当我慢慢地展现出一些天赋,有了一些才能的时候,事实上,有时候,我想象着我是皮蓬,或者其他人。皮蓬,也很棒很棒,6尺8的身高和长臂,他的400米跑和跳远成绩都是世界级。在詹姆斯出现之前,他也许是历史上最好的小前锋。他常常也有超凡的表演,但他就像我们,有时会崩溃,会失常,会恐惧。他是一个来自阿肯萨斯州小镇汉堡的孩子,家里12个孩子里最小的那个,走向大舞台,没见过世面,含羞,甚至惊慌。
皮蓬职业生涯里也许最糟糕的关键比赛——1990年东部决赛第七场,皮蓬在42分钟里10投1中,4个篮板,2次助攻,眼看着乔丹被坏孩子用残暴的乔丹规则围困,公牛74比93被底特律活塞击败,连续第三年被活塞击败。回到更衣室里,皮蓬哭泣和躲避着。而乔丹,在更衣室里怒火万丈地环顾每个人,一把抓住总经理的西服衣领,高喊:“我们就TM不能赢他们一回!?”
那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输给活塞,也是冠军来到前的最后一年。
没有人能像乔丹那样。赛前在更衣室里跟球童们闲扯,发发球票,然后上场就能拿下45分。给珍妮杰克逊发短信,半分钟内珍妮就会打回来。在一个酒店吃完早餐,就会有人偷偷的溜过来,喔!是迈克尔乔丹用过的叉子!快让我收起来!
没有人能像乔丹那样。季后赛的鏖战之前,裁判偷偷来和皮蓬耳语:“帮我问一声迈克尔,比赛之后我能得到他的鞋吗?”然后乔丹在后场抢断,手刀一般切掉了乔.杜马斯的球。裁判摇着头,没有犯规,目送着乔丹上篮。然后裁判冲着皮蓬笑了,没有人想要杜马斯的鞋的。
没有人能像乔丹那样。他的意志和精神,仿佛永生。在他逐渐年迈的时候——第二个三连冠开启时,他已经34岁,不再像当年那样飞翔,但他近乎残忍的好胜心,驱动着他的躯体。他在1997年总决赛第五战里发着高烧杀下了38分。在1998年的冠军之旅上,公牛是一支何其年迈的球队。乔丹在七场搏杀里杀死了比他年轻的米勒和步行者,接着在和爵士的第六战里,乔丹得了全队87分里的45分,第四节18分里的16分,公牛的最后8分,决定冠军的最后一投。
没有人能像乔丹那样。用他的嘶吼,挑战,叫骂,驱动着皮蓬,驱动着他的队友们。当皮蓬失去信心,当库克奇失去准心,乔丹就用嗜血的厮杀,面对面的注视,把他们的心拽回来。他第二个三连冠时期的队友——后卫哈珀在深圳对我说,做迈克尔的队友,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因为他总是在推动你,不停的强迫你,你必须做得更好。
这,就是我的想象。当我站在大学食堂的饭桌上,为他们的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冠军叫喊的时候,我想象自己是皮蓬,或者,就是他们中的某一个。我了解我,我能做一些事情,但我没有那么棒;我想赢,但是有时候我会觉得赢不了。我想象着,有一个人站在我身后,在每一个内心软弱的时刻,对我呐喊:你TM的给我去抢篮板,底特律完蛋了!你给我去防魔术师,我们两个轮流防,我们能把他累死!不要放弃,我们能赢!
皮蓬,很棒,但如果不是迈克尔.乔丹,他不会是后来的皮蓬。他不会是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梦之队成员,不会是NBA历史五十大巨星,不会拥有六枚总冠军戒指。如果没有乔丹在他心中的驻扎和驱赶,他不会走的那么远。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着自我,尤其在你赢得了一些成就之后。站在乔丹身边,在神光的投射之下,有时你会嫉妒他拥有和创造的一切。皮蓬说过一些奇怪的话,他说勒布朗.詹姆斯的成就会超越乔丹(勒布朗总决赛2胜4负,乔丹6战6胜);还抱怨过乔丹反正会得35到40分,赢不了媒体就会骂我们其他人。但最终,在他退役之后入选美国篮球名人堂那一天,他邀请乔丹作为他的引荐人。皮蓬泪水纵横,他承认,他知道,他所赢得的成就的动力,来自哪里。
最幸福的时刻,是在名人堂盛会之后的停车场。当他去取车的时候,一个路过的男子看到了他,对同伴高声说:看啊,斯科蒂·皮蓬!没有斯科蒂,乔丹也没有冠军戒指!
多么满足。在我的职业生涯里,我也想要我的戒指。
我不是乔丹,而乔丹就像站在我的身后。
如果我赢了,我是和乔丹一起赢的。
感谢你,驱动了我的人生。